长公主果然是为了谢律而来!
云朔暗中吃瘪,心道谢律这会儿也不知是死是活,要是让长公主看见了,她要是心疼自己的马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何是好?
因此,这时候能拖得一日是一日,先将公主敷衍打发了,回头把谢律整得光鲜亮丽,再给公主送回去,如此才好了结。
云朔刚要张口,官卿已命令道:“带我去见他。”
云朔焦急:“公主,要不然,再借给臣一日,这马夫臣觉得用得顺手……”
官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本宫的命令你是聋了没听见么?”
云朔身体一僵,不敢再搪塞,朝身后部曲招了招手,示意他带公主过去。
部曲上前为昭阳公主引路,“公主移驾。”
云朔自作主张,从骐骥院将她的马夫掳走这事儿可大可小,纯粹要看公主如何看待那个马夫,若是公主视其心爱之物,多半要责难,若公主不待见那马夫,就算是随手赠予人,或是抛弃在野地,甚至胡乱打杀掩埋,也是可以的,但云朔就怕,公主这会儿亲自过来寻人,极有可能是前者。
不过都听说公主宅心仁厚,对待下人也温柔宽宥,说不准这谢律也只是同一般的仆役没区别。
甬道有些蜿蜒迂回,很长,越往里走,越感到湿冷阴寒,官卿的柳叶眉攒得更紧,这里明明是看押重犯的密室,司徒公府怎会有如此阴冷的暗室?
“公主,到了。”
部曲停了下来,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公主身后。
官卿上前,目光凝住。
身侧开了一扇天窗,明亮的天光照在石壁底下满身浴血、疲弱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影上,他身上比前两日又多了无数道犬牙交错的伤口,那件脏得已几乎变成玄黑的袍子胡乱搭在肩头,昔日流光泼墨的一头乌发,没有一丝光泽,乱糟糟齐颈垂落,人闭着眼睛,奄奄一息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官卿的眉皱得更紧,不悦道:“云朔将本宫的马夫借走,是这样对待的,是这样殴打得顺手么?”
这两日,郎君怎样羞辱的谢律,连部曲都不敢作答,如此糟践,谢律竟然都没有死。
听到官卿的声音,谢律的眼帘动了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目之所及,是干净、整洁、华美的金线牡丹攒花暗纹石榴裙,不似他,脏得已不配站在她身旁,谢律明亮的眼波在官卿身上停了一瞬,便突然回过神,他垂下眸,避向了别处。
牢笼上着锁,官卿进不去,隔了一道铁栅栏门,命令道:“过来。”
谢律朝着她艰难地爬了过去,但快要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一道锁链碰撞的声响,官卿这才看见,谢律的双脚都被内壁上挂着的铁索拴住了,就为了防止他逃跑。
那一瞬间,官卿明确自己动了怒火。
云朔欺辱的不是谢律,是打了她昭阳公主的脸!
她必须现在带谢律离开。
她察觉到谢律的身前摆着一副碗筷,还有一些饭食和水,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无法自己竖着出去,于是蹙眉道:“吃饭。”
部曲一怔,谢律已经两日不用水米了,就算棍棒交加都没用,可是公主一句话,谢律竟就乖乖捧起了碗,什么也不说,便往嘴里大口地拨饭,官卿看他也不怕把自己吃噎住了撑死,正要让他慢点儿,眸光突然一顿,瞥见谢律端着这碗饭里,爬着正在扭动的白花花的虫子!
“……”
官卿差点儿呕吐出来,她伸手进去,“啪”地打掉了谢律手里的碗:“吐出来,不许吃!”
谢律便吐了。
官卿咬咬牙:“漱口!”
谢律将水也端了起来,便要往嘴里送。
饭有问题,水有没有?一个念头,让官卿一愣,她再次道:“不许喝,递给我看看!”
谢律将碗拿到她面前,官卿低头往水里一看,竟都漂浮着若干孑孓!
她呆住了,砸了碗,扭头:“云朔一声不吭带走了本宫的人,这样虐待,是打算还给本宫一具尸体么,真当本宫是死的么?”
部曲不敢做声,唯恐公主勃然大怒,对他从重发落。
这些带蛆的饭和带蚊蝇幼虫的水,都是郎君亲口吩咐让人拿给谢律的,谢律撑了两日,宁可饿死都不尝一口,本来郎君已经决定了,要是他第三日还是这样不吃不喝,为了防止他死了,就拿新鲜饭食和水给他。
谁知道本该在宫里小住的公主,忽然来到了这里,杀得他们措手不及,连收拾残局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本宫要将人带走。”
部曲敛容屏息凝神,“是。”
公主的人,公主要带走,情理自然,这是谁也无可指摘的,何况云郎君将谢律掳回来,已这般折辱,谢律已几乎不成人形了,幸好还吊着一口气。
官卿负手走了出去:“着人给谢律开锁,还有,贵府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本宫今天就将人接回昭阳府,日后,谢律就在昭阳府伺候,云府还有异议么?”
“不敢。”
如此最好。
谢律几乎伤重不治,被架出来,像是走一步都要断气了,云朔惴惴难安,生怕谢律还没踏出这个门口就死在了屋里,连忙让人把细软准备起来,暖手的炉子都给他送上,又出血本放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出来,一并送上了马车。
谢律上车之后便昏厥了,不省人事,官卿上车,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宇松了松。
不论如何,谢律都不能死在云朔手里,他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昭阳府,她得亲眼看着他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