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侍候谢律至汤泉,谢律穿一条薄而贴身的绸裤,将身下到汤泉之中,靠着光滑温热的石壁,将身体后仰。
他少年时便患有头疾,一个赖头和尚坑蒙拐骗地到他家里来,对他父母说热汤泉有助于他头疾的恢复,他的一双父母便大费周章地从山上引来了温泉水,在王府里给他造了一座汤泉馆,不过确有点功用,虽然效果甚微,谢律这几年头疾愈发严重,几乎每日都要到汤泉沐浴半个时辰才能缓解。
翠微跪在岸边谢律的背后,长而细的柔嫩十指,替他按摩头部的穴位。
学了几年,翠微已经得心应手,慢条斯理地按压着谢律的风池穴替他松活瘀滞之气。
谢律闭眼在水中沉入大半的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她按摩。
男人面朝水雾朦胧的温泉池中央,皮相与骨相都堪称极致的俊颜上,那双平日里若含春水桃花的明净眼眸,漆黑的睫羽轻颤,便似细风扑动蝶翼,平添了一丝不易察知的破碎感觉。
翠微尽心尽力地服侍、揉按,世子头疾看了无数的郎中术士,都说药石罔效,现在这些手段,通通只是为了维持现状,但世子的病情实则还在加重。
谢律的脸上沁出了一缕缕热汗,眉心也凹入最底,翠微尚未察觉,忽地,水池面上爆发出一阵浪花,惊得翠微跌坐在地,只见谢律不知何时起从水中站了起来,面露痛楚神色,他两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攀住池沿,喘气不匀。
世子发病了。
翠微骇得不轻,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世子发病之时,她也遇到过好几回,翠微小心翼翼地朝着谢律爬过去,试探地去握谢律手掌:“世子。”
谢律猛地张开眼,结膜充血的一双桃花眸蓦见凌厉阴鸷,翠微更加害怕,不等有所反应,谢律已经爬出了热汤泉,拎了岸上木杆上晾挂的干净衣物,趑趄离去。
谢律很清楚自己犯病的感觉,每一次疼起来整个头颅都几乎要爆裂,两额旁的穴位跳动得有如鼙鼓动地,头痛会令他丧失理智,暴怒、冲动,起毁灭欲,任何人靠近都会受池鱼之殃。谢律不想把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留给人看,他砰一声剧烈地摔上寝屋的大门,将所有婢女都赶了出去。
屋子里燃着的沉水香,气味醇厚馥郁,有怡神静气的功效,可今天却令他感到格外的烦躁。
谢律头痛欲裂,挥袖便将香炉打落在地,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厉害,不一会儿便折腾得他后背汗如滚水。
谢律喘着粗气,仰头跌进虎皮大椅中,地上香灰一地,火焰熄灭,只剩狼藉。
屋外翠微带着女婢不住地焦急叩门,“世子?世子头疾犯了么?快去叫李神医!”
她们忙乱一团,谢律始终没有落下门闩。
他在不能平复的焦虑、折磨和暴躁之中,突然,一缕所有若无的恬淡香气钻入了识海,这种陌生的气息让谢律的意识本能排斥,可身体抢先一步接纳了它。
好像杂糅了白芷、零陵香、松木、幽兰,和几味他也说不上来的味道。
谢律天生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十倍,也识别不出,或许,这是闻所未闻的一种奇香。
奇怪的是,当谢律嗅到这种气息后,身体里躁动的破坏欲,倏然减少了一半,身体的灼热和头脑的胀痛也消散了许多。
香气清宁、幽远、平和,不骄,不馁,不争,不躁。
谢律寻着香气望去,在他的香案上,躺着一枚色彩斑斓的绣球。
他拾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确定是上面所发。绣球上悬挂的彩绸,香气不均匀,且正在逐渐散去,应是那个小娘子身上所带。
谢律已经习惯与自己的头疾共存,他原本也是如此以为。直到,他在这个夜晚,在深不可测的泥潭里,抓住了一根得以令他拨云见日的浮木。
“翠微。”
谢律拉开门,额头上沁着汗,但神色已经恢复几分清明。
翠微心弦稍松,问世子可有吩咐。
谢律道:“找卫笈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卫笈来到花厅,世子已在等候,卫笈抱拳行礼等待世子示下。
谢律掌中拈着一颗绣球,亮相的那一剎那,卫笈吃了一惊:“世子,你犯桃花了?”
谢律勾唇:“说不定。长丰巷,查一查这个绣球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世子你没憋好屁!
哼!
陈远道接连碰了两鼻子灰,屁股尿流地回到家中,陈崤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他去了红柿居,冷着脸传了家法。
陈远道趴在长板凳上教陈崤打了二十板子,家法过后,陈崤警告逆子:“你可真行啊,往日里你拈花惹草也就罢了,你连你大嫂你都敢招惹啊。”
趴在凳上的陈远道屁股后头一层皮一片血一摊肉泥,几乎哭出血:“爹,她不是已经不是我大嫂了么?”
陈崤听得睁大眼睛,弯腰停脸在陈远道跟前:“你可真不要脸吶,就算她现在不是了,以前是不是?你勾引大嫂,你还有理?我看你是板子没打够,还知道顶嘴!”
说罢陈崤又要家法伺候,陈远道吓得脸色发白,抓住亲爹的裳服不住求饶。
“知道错了就给我老实点儿,”陈崤大步挣脱逆子的手,“要是再去卿卿那儿,我打死你这孽障!”
陈远道闭口塞言,连忙承诺今后再也不去了。
等陈崤一走,他便吃痛地捂着自己屁股从板凳上哆哆嗦嗦地爬下来,暗忖: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好好儿地一朵娇花,怎么不让我怜惜?
就算被捉奸,卿卿名义上早已不是大嫂,陈远道不怕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