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便是默认了崔颂清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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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祢说完之后,崔珣指节已攥到发白,他咬牙问道:“所以?,先帝默许后,你与我伯父就合谋,杀了永安公主?”
“先帝当日答应后,便心力交瘁病倒了,他将?此事交由崔相公全?权处理,并让我听从崔相公命令行事,我虽不忿,但先帝敕令,我不敢违背。之后,百骑司就刺探到郑筠全?盘计划,原来他与表妹王燃犀私定了终身,还买通一个?名叫王团儿的?宫婢,准备在十月初六晚上,由郑筠将?永安公主约往宫中荷花池,再由王团儿将?公主推入池中溺毙,我将?此事告知?崔相公,崔相公说,先帝如今五内俱焚,并不想谋划怎么?杀害女儿,所以?,不用将?郑筠的?计划禀报给先帝,由我们俩处理便可。”
“那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崔相公令我,袖手旁观,静待王团儿杀害公主便是,不过,郑筠这个?计划,处处是纰漏,而?且王团儿一个?十几岁的?宫婢,有没有胆子?杀人还未知?,说不定到时?候就临阵脱逃了,所以?崔相公说,我们必要之时?,可以?帮王团儿一把。”
“你指的?帮,莫非是你亲自动手,杀了公主?”
“当然没有。”金祢道:“我又不蠢,我若亲自动手杀了公主,先帝必定恨我,我焉有命哉?我找了一个?心腹,让他十月初六晚上盯着公主,等公主到了荷花池,若王团儿没动手,就让他动手杀了公主。”
崔珣讥嘲:“你对?你这个?心腹,倒是挺好的?。”
金祢连一点?羞惭神色都没有:“虽然已经牵扯进来了,但还是想把自己择干净一点?。”
崔珣已经知?晓王团儿的?确临阵脱逃了,他问:“你那心腹,杀了永安公主?”
金祢点?头:“王团儿不敢动手,所以?我这心腹就代替她,将?永安公主推入水中了,事成之后,我杀了他,当是为公主报仇了。”
崔珣厌恶的?看着金祢:“他充其量就是个?工具,论罪的?话,还轮不到他。”
金祢嗬嗬笑了声:“是,论罪的?话,轮不到他,但论罪,谁排第一,崔少卿,你敢说吗?”
崔珣牙关渐渐咬紧,金祢又道:“你不敢说,因为没有那个?人的?允许,我和崔颂清纵有十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擅自动手!”
他看着崔珣不语模样?,更觉快意,连带着身上狰狞伤口?也不觉得痛了,他笑道:“崔少卿,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其实,你就算知?道是先帝主使又能怎样?呢?太后是先帝的?妻子?,圣人是先帝的?儿子?,妻子?会揭发丈夫吗?儿子?会揭发父亲吗?更何况,永安公主的?死,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先帝顺利推行了新政,太后顺利成了皇后,圣人则成了帝后嫡子?,毫无异议的?继承了皇位,而?大周也焕然一新,寒门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你看,死了永安公主一个?人,造福了千千万个?人,你这时?候翻出永安公主的?案子?,说父不该杀女,你又能威胁到谁呢?呵,你谁也威胁不到。而?且你信不信,就算你将?此事公布于众,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事若放在太后身上,天下人还会骂太后一句毒妇,但放先帝身上,天下人会说先帝为了大义?挥泪杀女,不愧为天下人的?君父!”
崔珣忽喝道:“你住口?!”
他显少这般动怒,面上已怒到浮现薄薄绯色,金祢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生死都捏在崔珣手中,于是胆怯噤声,崔珣怒到胸膛起伏片刻,他才咬牙问道:“你们害死公主后,便将?此事全?部推给郑筠?”
金祢声音已然没刚才的?亢奋了,他垂头耷脑道:“是,郑筠也是个?软弱无能之辈,被?抓进大理寺后,就一口?承认了,先帝明明知?道他并非凶手,但还是借此诛灭了郑家,并废了郑皇后,掀起太昌血案,将?反对?他的?世家整治的?半死不活,百姓大多同情先帝,认为一个?父亲为了爱女丧失理智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跟郑筠合谋的?王团儿和王燃犀,王团儿不知?所踪了,王燃犀是太原王氏女,而?太原王氏是为数不多保持中立的?世家,崔相公和她父亲密谈,告诉了他王燃犀密谋杀害公主的?事情,她父亲吓到腿都软了,非常快就表明支持先帝,于是太原王氏成为第一个?支持新政的?门阀,作为交换,崔相公答应保住王燃犀和太原王氏,崔相公于是做主,将?王燃犀参与之事瞒过先帝,以?免太原王氏反戈,王燃犀就这般逃脱了三十年。”
其实,就算没有瞒过先帝,先帝是会选择诛灭太原王氏泄愤,还是选择一个?支持自己的?世家门阀,金祢觉得,答案不言而?喻。
崔珣缓缓闭上眼,他想起李楹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她说:“阿耶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她还说:“我平生所愿,只是希望阿耶阿娘能伴我长久,我们一家人能顺遂平安罢了。”
但她口?中很好的?父亲,却为了天下,杀了她,她希望能伴父亲长久,父亲却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崔珣只觉紧咬的?牙关已有血腥气传来,他睁开眼,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问道:“你叛逃去突厥,是不是因为先帝因为公主之死迁怒你,你才不得不逃离?”
金祢却道:“不是。”
他道:“百骑司,就是先帝养的?一条恶犬,正?如察事厅,是太后养的?一条恶犬一般,主人要恶犬咬谁,恶犬就会去咬谁,但恶犬咬多了人,引起了众怒,主人便会将?恶犬抽筋扒皮,以?显示自己的?英明,我不甘心被?抽筋扒皮,我也不想再当恶犬,但是,先帝早就防着我,我没成功,所以?不得不逃去突厥,这和永安公主并无干系。”
金祢说罢,忽笑了笑:“若真有干系,崔颂清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崔珣最后一丝期望也彻底破灭,他咬牙不语,只是将?一张白麻纸扔到金祢面前?:“写!”
金祢愣住:“崔少卿,你还要我写出来?你是真不怕死吗?”
崔珣只是冷冷道:“你写是不写?”
金祢愣了半晌,忽哈哈道:“写!自然写!”
他唰唰将?自己的?供述写了出来,然后放下笔,蓬头垢面,撑着满身伤口?,望着穿着绯色官袍,颜色灼灼的?崔珣,他笑道:“我金祢,当初任百骑司都尉,监控百官,人人畏惧,何等风光,却没成想,风光背后,早就注定了兔死狗烹的?结局,无论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崔少卿,你任察事厅少卿,手中脏事做的?不比我少,我劝你,及时?行乐,免得有朝一日后悔莫及,这就当我这个?前?任百骑司都尉,对?你这个?现任察事厅少卿,最后一个?忠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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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祢大笑写下供状后,就忽然跟想通了一般,他本来极为怕死,因为他做了太多恶事,他怕死后下地狱,但在崔珣手中,就跟在地狱没啥两样?,倒不如及早死了,也好过活受罪,至于那份供状,他写的?极为详细,犹如一道催命符一般,满怀恶意的?递给了崔珣。
崔珣却没有将?这份供状带入宫中,他只带了涉及裴观岳的?部分?,加上仵作林三、飞云驿驿丞欧阳彦等人的?供状,一起呈给了太后,太后看后,说道:“人证物证俱在,这回裴观岳抵赖不了。”
她又问崔珣:“望舒,你欲如何?”
崔珣道:“大周律令,诬告反坐,裴观岳以?死罪诬臣,自然也应以?死罪论处。”
太后颔首:“吾会和圣人以?及群臣商榷,你先下去吧。”
崔珣叩首后,便离了蓬莱殿,太后望着他清瘦背影,神情复杂。
平心而?论,她对?他不好,察事厅少卿,掌刑狱,监百官,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历朝历代,在这个?位置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他想必也心知?肚明,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成了她手中最利最快的?刀。
倘若,他不是崔颂清的?侄儿,不是博陵崔氏最出色的?子?弟……
想起此,她不由攥紧手中镂空金香囊,心中一阵恨意涌了上来。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太昌三十年,太昌帝驾崩那一日。
那一日,她抱着菩萨保,坐在太昌帝病榻前?,听着太昌帝召见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大臣,留下临终遗言,直到所有重臣都见完太昌帝后,她才让乳母将?菩萨保抱下去,自己则陪伴太昌帝走完生命最后一刻。
太昌帝已经当着所有重臣的?面,留下敕旨,让菩萨保继位,她垂帘听政,等于将?家国大事都托付给了她,一切安排妥当后,弥留的?太昌帝静静看着她,说道:“皇后,你恨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唤她灵晔,她也不唤他三郎,而?是用皇后和圣人彼此称呼,她压抑心中怨恨,木然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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