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愿在听到“多人运动”四个字的时候轻笑了一声,背对着他们,没人觉察出她眼底的一抹狡黠。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金愿说。
“孤男寡女,那还能是什么关系?”金翼以为金愿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是我老板。”金愿接金翼的话,顺势拿手指关节敲了敲他脑袋,问他:“我这儿就这么大的地方,你晚上打地铺?金贵的身躯能受得了吗?”
“我没所谓,倒是你别再半夜嫌我打呼噜吵,把我掐醒。”
金愿摸过床头的遥控器开了空调,起身去关窗户,人靠在卫生间门边,冲金翼说:“一身的汗味儿,你先去冲个澡吧。”
金翼点点头,给她个眼色:“这么急着打发我,刚才挂我电话的时候和这男的没亲热够?”
“滚。”金愿隔空踹他一脚。
两人之间对话的亲昵和随意,让苏哲尧心底涌上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像十四岁那年之后,他每一次看路东文和路易林父子情深的时候,胸口都会堵着一口气一样。
很难解释那是不是一种嫉妒。
在那之前,苏哲尧一直未曾探究过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论是从外婆口中,还是从司机、阿姨们的闲聊中,他一直以为那个人就像苏颖桦说的那样不值一提。
少年时期,苏哲尧因为庄裕认识路易林,因为年龄相差几岁,没能一下子融入他们几个人的圈子,但他记得路家那个叔叔。
从第一次见面,苏哲尧就感觉到路东文对他莫名其妙的探究意味,对他并不像对庄裕或者云霄那般和蔼,总感觉有些冷漠和疏离。
“苏老的外孙,确定不是孙子?”苏哲尧记得路东文这样问过来接他回家的司机,当时不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大概早有察觉。
只是哪怕后来父子相认,苏哲尧想象中的快乐也并没有到来,他从来还是叫路东文路叔叔,也并没有得到过他看路易林时那种有温度的眼神。
哪怕是责备和数落,正大光明,都是自家人专属的,是他羡慕不来的东西。
苏家只有真心掺着假意的疼爱和器重,实则背后的提防和打压,像是对待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路家和苏家,他都是外人。
那种突然之间被他们阖家欢乐刺痛的心情,和刚才他看着金愿和和浴室里那个男人互动,一模一样的心情。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被生生排挤在一些东西以外。
“前男友?”待金翼开了他的行李箱,扯出两件衣服滚去浴室,苏哲尧已经在脑海中把这两人可能的关系排除到只剩下“前男友”和“男闺蜜”两个选项。
总之不是现任,否则对方不会这么淡定。
前男友和男闺蜜,很难说这两种关系哪一种更为亲密,但无论是哪种,大半夜拖着行李箱来打搅一个女孩子,尤其在看到她身边还有一位男士,非但不避嫌,还厚着脸皮要留下过夜,都是无比挑衅的行为。
长得太漂亮的女孩子,通常不太可能有纯洁的异性朋友,想到这里,苏哲尧排除了男闺蜜的选项。
“怎么猜出来的?”金愿强忍住笑,回忆起他前面那句“多人运动”,实在没有办法不顺着他的台阶逗逗他。
“他来过你这儿。”
“还是去年了。”
“现在来找你干什么?”
“想……我了?”
金愿瞄了眼磨砂门,里面暖调黄光微微透出,她心里盘算着在沪城金翼可能找到的工作。
好点的餐厅服务员不行,金翼不会英语,而且听不懂沪城话;司机、门童不行,他没有驾照,科目三考试五次机会全部挂科,左小梅气的没再浪费钱给他报一次名;安保不行,他太瘦了唬不住人……
愁人。
苏哲尧站起身来,静看她两秒,眼神莫名透着股寒意。
金愿以为他要走,问他:“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要找人来接你一下么?”
“这么急着赶我?”他手伸进裤子侧袋,摸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两步走到床边坐下,刚刚好就坐在方才金翼坐过的位置。
“坐过来。”苏哲尧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点了点,叫她。
金愿不知被什么驱使,照做。
屁股刚挨上床单,被苏哲尧一只手稳住一边肩膀,“张嘴。”
“啊?”金愿发出疑惑一声,嘴巴刚好张开。
苏哲尧拧开西瓜霜喷剂的盖子,拿手指在她脸上可疑部位戳了戳,“是这里面吗?”
金愿点点头,由着苏哲尧将瓶嘴伸进去,对着创面处挤压瓶身,细沙质地的东西喷在她痛到麻木的创口处,苦味袭来,苦得她即可分泌些许口水,想一口咽掉这玩意。
“这东西比含片类的药效果要好,就是有点苦。”他说的云淡风轻。
金愿逞强:“姑奶奶我什么苦没有吃过,良药苦口,苦说明你喷的位置特别准。”
苏哲尧对西瓜霜非常熟悉,小时候他挑食,全家人都惯着他,任由他只吃自己喜欢的菜和水果,绿色的蔬菜和动物内脏他一概不尝,小升初那半年口腔溃疡反反复复就没好过。
起初他只当是天热上火,可是到了冬天也是如此,西瓜霜喷剂都用了好几瓶,到最后苦味都尝不出了,看了医生才知道是挑食导致的身体缺乏维生素b2。
苏哲尧吃了几个月的维生素片,又强迫自己接受了几道蔬菜,后面症状才有所缓解。
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挑食,大家都一味地顺着他,腻着他,他知道那些肆意放纵的甜就是极具迷惑性的烟雾,最后都会变成西瓜霜凶猛刺激的苦,所以他越来越克制自己,避免自己迷失在那些虚无缥缈的诱惑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