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礼是送到了,”莫姨娘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继续说道,“可我想问的是,为何您连看都不愿看六姐儿一眼?她和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一般的,都是您的女儿啊。难道,是因为六姐儿是个庶出的,所以就不配得到您的关爱吗?奴婢虽然只是个贱妾,但也曾以为,相爷会陪着奴婢,看着六姐儿长大,共享天伦之乐。可现在,奴婢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连带着六姐儿,也一起被您忽视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燕靝书放下笔,叹了口气,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彩霞你不懂。这段时间,家族中的事务繁多,本相,实在是分身乏术。且,六姐儿的出生,也带来了一些……复杂的情况。”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无奈。
“复杂的情况?”莫姨娘不解,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看着燕靝书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她不明白,女儿的出生,为何会带来复杂的情况,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对她和女儿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她只希望无论生什么,燕靝书都能给予她们母女应有的关爱和庇护。
“是,有些事情,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既然你问起……”燕靝书犹豫片刻,继续说道,“最近家族中有人在议论,说六姐儿的出生,可能会影响到燕氏一族的气运。你也知道,近来家族中的诸多生意,皆不大顺利,他们便将这一切归咎于……”他的声音低沉,似乎连说出这样的话,都让他感到沉重。
“归咎于一个刚出生的姐儿?”莫姨娘难以置信,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怎么可能?相爷,您也是这样想的吗?”她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悲痛,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成为家族生意不顺的替罪羊。
燕靝书面无表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莫姨娘。“本相目前所处的地位和情势,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与举措,都是为了整个燕氏一族。至于六姐儿,既是本相亲生女儿,本相自会尽本相所能,照料她衣食无忧,也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但本相也需要时间,去处理和平息这些……谣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似乎也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困境感到困扰。
莫姨娘听着燕靝书的话,心如刀割。她终于明白,那六匹布,不单是简单的礼物,更是一种深沉的补偿。这补偿,既包含了燕靝书对六姐儿忽视的愧疚和冷漠的歉意,也隐含了大娘子对六姐儿轻蔑和不屑的态度,试图以物质来弥补情感的缺失。她凝视着燕靝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她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一丝温暖和慰藉,渴望能从中看到一丝丝作为父亲的柔情和对女儿的关爱。然而,她失望了,她只看到了冷漠和疏离,那冰冷的眼神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燕靝书之间隔得越来越远。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相爷,”她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妾身知道,家族的事务重要,也知道您的压力很大。但是,六姐儿是妾身和您的女儿,她需要爹爹的关爱和陪伴。您不能就这样把她抛在一边,好像她是个累赘一样。”
燕靝书皱起眉头,显然对莫姨娘的话感到不悦。“本相并没有把六姐儿当成累赘,”他冷冷地说,“本相只是在忙家族的事情,没有时间分心,去照看一个襁褓之中的孩童。府里不是请了有奶妈子么!况且,本相方才说过,会尽本相所能,照料六姐儿衣食无忧,也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照料她?保护她?”莫姨娘苦笑,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您认为,裁制新衣的布匹,和从出生至今都未曾看过她一眼的冷漠,就是对她的照料和保护吗?相爷,您错了!六姐儿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她更需要的,是爹爹的爱,是爹爹的陪伴,是相爷您作为一个父亲,应当给她的温暖和关怀!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布匹!它们,哪怕是制成了新衣,穿在了六姐儿的身上,也不能代替您的父爱!”
燕靝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彩霞,你不懂。在燕氏一族这个庞大的家族里,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本相身为家族的族长,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因此,本相不能让个人情感,哪怕是对亲生女儿的关爱,影响到家族的整体利益。这是身为家族族长的责任,也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况且,六姐儿是个姐儿,在家族中的地位,本就有限,这是无法改变的祖宗规矩,也是必须接受的家族传统。因此,本相绝不能因为添了六姐儿便分散了精力,本相需要专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为家族的未来筹谋规划。这是本相的无奈,也是本相的宿命。何况本相”忽然想到,眼前的人是莫姨娘,燕靝书及时的止住了话语。那些说出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仿佛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还承载了众多无法诉诸于口的负荷,让他无法轻易卸下这份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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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姨娘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对她温柔体贴、誓言只宠爱她一人,未来要给她幸福日子的男人,如今竟然会说出如此冷漠无情的话来。
“更重要的事情?”她重复着燕靝书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比您的亲生女儿还重要吗?相爷,您变了。您不再是那个,愿意为奴婢遮风挡雨的人了。您现在,只关心您的家族、您的地位、您的权力,您甚至,也许还愿意,牺牲奴婢和您的女儿,来换取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燕靝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莫姨娘。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对她的温柔和深情,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莫姨娘知道,她已经无法再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任何的温暖和安慰了。她的眼中,满是失望与伤心。曾经,自己也是满身心的,热爱着这个,能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啊,甚至不惜趁其酒醉爬了床,只为了能站在他的身旁,哪怕只是个姨娘呢。最终,心思百转,只化作一句:“奴婢明白了,奴婢会照料好、保护好六姐儿,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说罢,莫姨娘对着燕靝书,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标准的妾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书房,离开了前院。
燕岳在廊下,眯缝着眼,直盯着莫姨娘离去的背影。直至书房内,传来燕靝书的声音:“燕管家!”
回自己院子里的每一步,莫姨娘都走得异常沉重。
莫姨娘知道,从此以后,她必须独自在这个残酷的府里,为她的女儿撑起一片天。而燕靝书,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却已经,不再是她可以终生依靠的人了。
莫姨娘回到房间,紧紧的抱住女儿,泪水,无声的滑落。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也有难以言喻的哀伤。女儿稚嫩的脸庞,在她怀中显得格外无辜,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却不知这世间风雨,即将如何侵袭她们。
就在这一夜,莫姨娘的心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蜕变,仿佛破茧成蝶,重获新生。她终于想得通透明白,母亲王香草的悲剧,归根结底,皆源于那卑微的奴才身份。正是这身份,让母亲身不由己,被迫与燕二小姐为敌,最终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渊;正是这身份,让母亲有口难言,只能无奈替大娘子顶罪,承受不白之冤;也正是这身份,让母亲在孤立无援中默默承受杖责,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儿一面,凄凉离世,连一张破席都未能裹身!
而自己,虽名为姨娘,实则半主子半奴婢,地位尴尬。如今失了燕靝书的宠爱,往日的风光不再,生活必将陷入困境。若想在这府中保护好六姐儿,就必须学会暗中观察,洞悉府内每一丝动向。她深知,自己必须学会如何不动声色地周旋于所有人之间,因为在这府中,大娘子心思狠辣阴毒,柳姨娘亦非良善之辈,管家燕岳,心思捉摸不定,二小姐燕映诺,更是从来都惹不起的狠角色。三小姐燕映诗,凌虐下人成瘾;四小姐燕映词,则有磨镜之癖,传言纷纷。大公子燕昭轩,一心隐忍低调;小公子燕昭轶,则经年长居南府,远离纷争。
莫姨娘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先要学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而这份保护的力量,只能从这个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身上去争取。她必须变得更加坚强和聪明,才能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府邸中,为自己和六姐儿争取到一片安宁的天空。
府里头,时光如织,岁月静好,却也在不经意间,冲散了许多琐碎之事。燕靝书到底还是遗忘了,该当给莫姨娘已经满月的六姐儿,取个乳名。这事儿,仿佛一粒微尘,在府里众人各自繁忙与琐碎的日子中,被轻轻拂过,遗落在了时间的角落里。
三年后。当六姐儿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活泼好动、伶俐可人的孩提时,这个问题才重新被燕靝书无意之间赫然现与忆起,却仍是漫不经心的,只是要燕岳去问问府里头其他的哥儿姐儿,可有什么合适的名字,能给了六姐儿。
在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燕映诺正翻阅书卷的身影上,她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穿过书页,仿佛看到了六姐儿在花园里追逐蝴蝶的身影。那一刻,灵感如泉水般涌现,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生根芽——“毵”。因着六姐儿的手脚和身量,自小便与众不同,生得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略显纤长,而彼时的六姐儿,正如同春日里最早抽出嫩芽的柳枝,轻盈而充满生机。这个名字,既有着孩童的纯真与稚气,又隐含着六姐儿那与众不同的纤长身姿,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燕映诺立刻将这个想法说与了轩哥儿。起初,轩哥儿还略感意外,毕竟“毵”字,并不常见于命名之中。但它所蕴含的意境,与六姐儿的形象不谋而合,让人一听,便能联想到春日里轻舞飞扬的柳絮,或是晨曦中摇曳生姿的小草。最终这个充满诗意与想象的名字,竟也得到了燕靝书毫不迟疑的认可。于是,府中上下开始以“毵姐儿”,称呼这位最小的姐儿。
六姐儿,或者说,燕映毵,这个特别的名字仿佛赋予了她无尽的活力与魅力,使她更加活泼可爱。她如同府中的一缕清风,跑遍了每一个角落,用她那纤长的手脚,探索着世界,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她的笑声和身影,成为了府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而若干年后,“燕映毵”这个名字,已经远远越了它作为一位后宫女子闺名的范畴。它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永远镌刻在了本朝历史的记忆之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这个名字,不仅代表着燕映毵个人的一生经历,更让世人时常回想起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成为了连接和承载着本朝过去与未来传奇故事的温馨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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