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那天上午,周扬酒开着车亲自把周父周母送到了机场,路淮这边的西区机场很宽阔,隐约可见广外的远山。
周扬酒在落地的玻璃窗前站了一会,明亮干净的玻璃上映出他低头沉静的神情。
周父一看见他就胃疼,但见他站那游神,又忍不住上前关心:“你呢,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找朋友玩。”
机场人多眼杂,周父这句关心话被周扬酒不痛不痒地接住,他甚至盯着手机片刻后才应答:“我知道。”
“学习上的事呢我跟你妈要求也不高,绩点不要低于3就行,其他生活方面……”
周父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周扬酒向来没有打断这种魔法进程的习惯,他掏掏耳朵示意正在洗耳恭听,余光里不自觉地瞥了眼机场里,忽然看见周母旁边走过去一个清瘦年轻的身影。
周扬酒愣了一下,拍拍周父的肩膀,诚恳道:“爸,我有点事去厕所。”
一堆行李留在原地,周扬酒往那个方向正准备跑过去,只听见周母忽然喊住了他。
“坐下,我们聊聊。”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抹影子就已经看不见了。周扬酒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坐在周母旁边。
“既然说有女朋友了,妈妈也不强求一定要看到她,但是可事先说好,稳定了就先带回来见见家长,你别的不行,眼光倒还可以,爸爸妈妈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周扬酒扯了扯嘴角,哪有亲生母亲这样说自己儿子哪都不行的。
“妈,您放心,我才不喜欢藏着掖着。”
陆续说完一段话,机场的安检广播已经响起了,周扬酒把二老送到安检口,看着他们往候机厅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我愿意公开,林景听还不愿意出现呢。
他抬脚打算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手里已经拿出了手机,似乎要拨打电话。但就在那一抬眼的瞬间,不过几米的距离,林景听穿着一件灰粉羽绒服站在人群中间,清晰地映在周扬酒的眼底。
那一剎那,周扬酒眼里只剩下林景听微弯的眼眸,那笑意好像明亮而清澈的海珠,盈盈乖软。
“你到了?”周扬酒几步走上前,有些意外。
林景听莞尔道:“刚刚到,远远地就看见你了。不过你在跟阿姨说着话,我就没过来。”
她这样一说,周扬酒顿时就打消了疑虑,很自然地接过林景听手里的拉杆箱,笑了笑说:“我之前看见个背影,还挺像你。”
林景听抿着上翘的嘴唇没有说话,她盯着周扬酒低头垂眼时挺直的鼻梁,莫名地将轮廓显现得清晰几分。
忽然心底就有种冲动,想要向所有朋友公开他的存在。
“……等,”林景听忽然顿了顿,她眨眨眼,很流畅地接了下去,“等你回上海了,给我打电话。”
“行啊,一下车就能看见女朋友多幸福。”
林景听落地上海的时候,机场外面正在下小雨。
她站在站牌旁边停滞了一会,直到一辆计程车缓缓上前。
车窗很快也被雨点覆盖,林景听从温暖的车内往外看去,世界城市斑驳了一片。车载收音机的机械电子音在雨点声中冷静地传出,林景听回想起那天下午她去找陈晓燕时对方的落寞而生疏的神情。
或许陈晓燕很不满意当初在幸福路的生活,不然也不至于天天呆在娘家。但现在她组建的第二个家庭表面看似十分美好,相敬如宾却也露出一点至亲至疏的意味来。
林景听不甚了解,但从那个下午的照面,她看出陈晓燕不太开心。
“景听,我很少教你做过什么,我自己做人也是一塌糊涂,一生乏善可陈也没什么好教的,不过就拿我的例子来说,以后找另一半多观察多试错,不要轻易被几句甜蜜话就骗走了。”陈晓燕平时最爱面子,难得肯提及自己的不好之处。
林景听没察觉到陈晓燕的难堪,只觉得她是在有意敲打自己。果然,陈晓燕下一秒就说:“上次联系我的小周,他可能对你有点意思,逢年过节都跟我问好,你们走到哪一步了?”
林景听沉默未作应答。
陈晓燕不知道是过分相信女儿的乖巧,还是已经默认了,她脸上没什么情绪,继续低声说:“你有志气,又独立。如今考了一个好大学,先想想出路吧。”
林母那张常年倦容的脸上罕见地出现几分温情,垂眼仔细着看人时,仿佛一盏昏黄缱绻的光。林景听不经意地抿了抿唇,像是把陈晓燕的话都听了进去,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临别时,林景听说:“等我以后工作有钱了,妈妈如果在路淮生活得不快乐,可以来上海和我一起住。”
陈晓燕似乎愣了一下,她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林景听深深看了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恍惚间林景听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才发现是自己设置的每周日午休闹铃。
小雨已经没下了,林景听往窗外望去,宽阔的沥青路面上还有点积水,此时车流不多。
回到了居住的小窝,林景听已经饿得有些晕头了。她打开行李箱,把剩下的零食拿出来拆了一包,然后终于肯点开手机t跟周扬酒说自己落地到家了。
上海最后一天的假期,在一场蒙蒙细雨雾里度过。
新年第一天上班,组长请喝了咖啡。林景听除了公司工作和回家论文之外,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去接周扬酒的视频通话。渐渐的,林景听挂在线上,只把周扬酒的说话声当成白噪音。
白噪音本人还非常以此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