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林秘书发来回复:“确认过了,秦总来之后没多久,太太就来公司了,乘直达电梯上了您办公室,没几分钟就离开了。”
预感成了真,梁沂洲没法再自欺欺人言欢这几天的异常和言叙钦死亡的真相无关,他的心脏就这么笔直地掉下悬崖,被底下的烈火焚烧着,烧成的灰回扑到他鼻腔,呛得他快要把心肺咳了出来。
几小时后,等他再次开口,嗓音也变得极其难听。
“小鱼,你在哪儿?”
听筒里的女嗓隔了数十秒才传来,“我在工作室。”
梁沂洲视线往里越,工作室里人不少,但就是没有她,问过招待的人也说她今天没来过,沉默的空档,言欢又说:“接下来几天,我都会在外地工作,可能会很忙,三哥暂时别打电话给我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通话被人掐断,当天晚上再拨过去,机械音向他传递出手机已关机的讯号。
梁沂洲突然意识到,在他没有坦诚对她的爱之前,是他刻意疏远,这次不一样,他正被她抗拒着,抗拒着进入她的人和她的领地。
这种认知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挫败。
之后那几天,梁沂洲没刻意去让林秘书打探言欢的行踪,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把车开到言叙钦别墅门口,一待就是两三个钟头。
周三半夜两点,他看见言叙钦房间亮起灯,不过只有几秒,迅速熄灭,他没有多想,下了车。
密码还是原来那串,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直奔三楼,房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屏幕闪烁的光亮,外放的声音不轻不重,有一道来自少年时代的言叙钦。
梁沂洲呼吸凝滞两秒,打开门后,心脏被重巨了下。
言欢正靠在床尾,抱着被薄毯盖着的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右手抵在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唇上的皮,眼睛专注地盯着帘幕,荧光映亮眼底的晶莹。
随着梁沂洲的逼近,她的眼泪彻底兜不住了,在素白的脸上划开两道细长的弧线。
言欢想开口叫他,可大概是太久没说过话了,一时半会她没能找回自己声音,像陈年失修的机器,齿轮转动时,只有沉闷的卡顿声。
两个人安静对视了会,梁沂洲没沉住气问:“这几天都没出过门?”
言欢微微点头,停顿数十秒,张开嘴,发出晦涩至极的一声:“你原来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的?”
今晚她没有逃避他的眼神,是要开诚布公的架势。
梁沂洲心乱如麻,没再往前,相反退后了一大段距离,在门边停下。
言欢不明白他这举动有什么意思。
梁沂洲用低哑的嗓音解释道:“怕你一会儿没把我的话听全,就离开。”
言欢嘲讽地笑了声,“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离开了。”
她睫毛轻轻颤动,口吻难掩疲惫,“我不喜欢隔着那么远说话,很累。”
梁沂洲停在原地数秒,才有了动作,顺手关上了门,挨着她坐下,一开始他还想将手搭在她肩膀,揽她瘦削的肩膀入怀,然而刚抬起手,就捕捉到她身体小幅度的颤抖,肩膀最为明显,是抗拒的姿态。
他把手收了回去,曲起一条腿,斟酌措辞的时候,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卡着,喘息越来越困难,他用力拽下领带,没抛开,而是缠在手里,攥紧又松开,重复多次后,他说:“我是动了打算瞒你一辈子的念头。”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私欲,“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动摇你爱我的心,但我知道,你会在对我的爱里参杂进其他东西,比如恨,也比如怨。我怕这种感情会膨胀,最后把爱都压过去了。”
言欢一声不吭地咬紧了唇。
梁沂洲余光打量到,右臂绕过她肩头,大拇指指腹摁住她下唇,不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你想咬就来咬我。”
言欢一下子松了牙齿,摆了摆头,“你往下说。”
梁沂洲沉默了很久,省去各种繁赘冗长的说辞,直接进入下结论环节,“要是那人没有说谎,你哥——阿叙他本来可以不出事的。”
他尝试用避重就轻的话术,让这残酷的现实听上去没那么沉重,至少不会将人压到彻底窒息。
录影带还在持续转动,恰好拨到言欢七岁生日那年,言叙钦清绝的眉眼撞进他们视线,少年音清晰:“祝我的小公主,生日快乐,年年有鱼。”
言欢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奔涌而出。
陈辉说的那些,重点她全听见了。
她也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只要她闭上眼睛一放松下来,脑袋里就会浮现出哥哥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的双腿被压断,裤腿空荡荡的,往下滴着血,躯干悬浮在半空,她的耳边甚至能听到他平静的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直没有去追寻我死亡的真相?小鱼,哥哥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吗?”
言欢在梦里疯狂摇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是”。
之前她不是认为真相不重要,而是她太相信自己的判断,笃定言叙钦的死和她的父母一样,都出自言庭越的手笔。
而她总有一天,会把和言庭越的亲情血缘折合成冰冷的数字,一笔一笔地同他算,一单一单地要他偿还。
可现在这结果,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也远不是她想要、能承担得起的。
一夕之间,她感觉全世界都变了,宛若信仰的崩塌,余震颠得她心脏都在颤动。
梁沂洲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她就闷在他胸腔里哭,一声又一声,有几声压抑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