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电视机里正播着春晚节目,一阵歌舞升平的聒噪,音量大到刚好掩盖住了门外的说话声。
林母站得离门口最近,注意到儿子陡然僵硬的背影,扫帚还拎在手里,护犊子似地走上前,“小山,是谁来了?”
她走近了,同样借着屋内光线看清了外面男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硬生生呆住,小县城里不曾见识过这号人物,活像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林母搜肠刮肚只能暂时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贵气。
那位贵气的年轻人迎着她的目光,微一欠身,彬彬有礼地打招呼:“阿姨,新年好。”
林母舌头打结:“您……”她不禁就用上了您来称呼,即便对方只是个晚辈,但周身极盛的气势却让她自觉矮了一头,“……您要找谁?”
年轻男人勾唇笑了:“阿姨,我是林哥的朋友。”
他笑起来有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好看,像一枚昂贵璀璨的宝石,林母像是被什么击中般地恍惚一瞬,听见儿子在旁边开了口,声音细听之下是有些紧绷的:“妈,我跟他出去聊。”
他言罢,不等林母反应,飞快弯腰换鞋,又一把捞过衣架上的羽绒服套上,风风火火地抬脚往外走,立在门口的年轻男人被逼着后撤了两步,眼睛盯着林见山的脸,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隐忍而无奈,一阵穿堂风拂过,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带上。
林母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哎了一声。
客厅那头,林父摸着保温杯的杯沿问:“是小山的朋友?”
“看着像是。”林母折返回来,打眼朝沙发上正面面相觑的那二位一瞥,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冷冷哼了一下,扭身拎着扫帚往厨房去了。
楼道感应灯次第亮起,林见山走在前面,整个人沉默而紧绷,出来得急,没看清随手捞的一件是短款羽绒服,在零下几度的夜里挡不了多少寒,但他完全感觉不到冷,浑身之所以不停地打着哆嗦,是因为辛衍的突然出现让他惶然无措。
县城老街黢黑的夜色中,破败街景,昏黄路灯,衬着不远处那辆黑色库里南格格不入。
林见山吸一口寒气,肺叶被刺得生疼,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烟,手抖得厉害,结果烟没摸到,腕骨被一把攥住,他神经质地战栗着,刚要说话,就听身后男人道:“外面冷,去车里聊吧。”
林见山扭过脸来,看向辛衍的眼神里尽是复杂和防备,“不必了,你……”他哑着嗓子,张嘴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团白雾:“……你来干什么?”
辛衍被他受惊的模样刺痛,心口一窒,眼底缱绻出万千柔情:“我来接你回家。”
林见山撇开视线,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然:“回哪个家?我家就在这里。”
“为什么不告而别?”辛衍完全没被带着走,话锋转得很快,目光直勾勾落在面前人的脸上,他如今已然蜕变成另一幅模样,林见山在牢里与世隔绝了数年,出狱后也听说过关于辛家新任家主的传闻,讲他在商场上所向披靡杀伐果断,像漂亮且具有十足攻击性的猛兽,辛家的产业在他的主理下,逆势而上,呈现出远超老辛董在世时的鼎盛。
可在林见山的记忆中,他还是那个蛮横不讲道理,撒起娇来却炉火纯青的矜傲小少爷,他存在在他前半辈子乏善可陈的人生中,那样的鲜明浓烈,像水墨画里点缀出来的一抹胭脂红。
“不告而别的前提是,有告的必要。”林见山偏开脸,执意不去看对方,唇齿张合,叫出那个令他心绪纷乱的名字:“辛衍,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没那个意思。”
“没哪个意思?”
箍住手腕的力道乍然收紧,林见山吃痛,却并未呼出声,只脸色煞白地抿着嘴,然后摇了摇头。
辛衍盯着他默不作声的侧脸,倏而笑了,松开一直紧攥着他腕骨的手,换了个套路:“你不愿跟我去车里谈,也行,我千里迢迢星夜兼程地赶过来,酒店订不到,在你家借个宿总可以吧?”
林见山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背后楼道里响起一连串脚步声,重重地踱在台阶上,还有他大伯那格外洪亮的清嗓子吐痰声,林见山浑身一凛,再顾不得什么,这次换他一把牵起辛衍的手,慌不择路地径直朝那辆库里南跑去。
到了车边,他催促:“快解锁。”
辛衍轻笑一声,却依言解锁了车子,头灯刷地亮起,破开浓郁夜色,林见山拉开后座门,先推他坐进去,而后自己矮身上车。
这边车门刚砰一声扣上,远处楼道口就闪出两道影子,正是他大伯和堂哥林宇翔。
库里南车灯亮着,很难不引人瞩目,隔着窗玻璃,林见山看见林宇翔站在路对面朝这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看表情应该是在啧啧感慨,小县城里居然还能出现劳斯莱斯这款车。
好在对方并没有进一步上前打量的意图,林见山目送那二位走远,松了口气,收回视线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封闭空间内,辛衍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目光有如实质,烙在自己皮肤上。
他呼吸一滞,扭个身刚要推门下去,就被辛衍箍住胳膊,腾出另一只手捞过他的腰往里一带,衣料窸窣声中,蛮横且霸道地倾身压了上来。
林见山整个人被困在对方坚实有力的臂弯下,被迫仰面与其四目相对,昏暝光线中,辛衍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幽深而复杂:“好奇怪……”他抚上他瘦削的脸颊,虎口卡住下颌:“你心里没鬼的话,为什么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