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都没能听到那一声“免礼”。
郑娴儿悄悄地抬起头,却发现皇帝完全没有在看楼阙,一双威严的眼睛只管死死地盯着她。
殿中依旧鸦雀无声,只是气氛莫名地变得有些奇怪了。
既然已经失礼,郑娴儿干脆也就不再躲闪皇帝的目光,坦然地抬起了头:“民女郑氏,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臣民觐见皇帝的时候,未经允许是不能抬头的,可是郑娴儿不懂这些,楼阙似乎也并没有打算教她。
于是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依旧跪得直直的,神态自若。
楼阙也跟着抬起头,攥紧了她的手。
皇帝终于清咳一声,开了口:“你姓郑?”
“父皇,”楼阙急了,“娴儿不便久跪,请父皇恩准她站着回话!”
皇帝立刻说道:“都平身吧。”
楼阙忙扶着郑娴儿站了起来。
皇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郑娴儿。此时见她起身站稳,他的脸上微颤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郑娴儿皱眉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皇帝迟迟没有等到先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居然也没有发怒,重新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有人说你不是郑木匠亲生之女,可有此事?你的生父是谁?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皇后在一边急得白了脸,忍不住低声急呼:“皇上!”
郑娴儿却悄悄地扯了扯楼阙的衣袖:“我的来历,你没跟皇上说吗?”
楼阙同样低声回道:“他只是在向你确认而已,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是了。”
郑娴儿得了这句话,便依旧抬起了头:“回皇上的话:民女不知道!”
殿中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不知道?不知道生父是谁,还是不知道母亲的名字?看来这个女子不仅是个绣花枕头,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啊!
许多人都暗暗地放下了心。
就连皇后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却并未罢休,仍旧威严地盯着郑娴儿:“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大庭广众之下,一国之君如此盘问一个女子的身份来历实在有些奇怪,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郑娴儿见避不过,只得如实答道:“并非民女不肯说,只是母亲生前并未说过自己的名字,因此民女不知道;至于民女生父的身份来历,就连民女自己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听别人说起,真假已不可考。民女不敢欺君,因此未经验证的事情,不敢轻易说给皇上听。”
皇帝闻言,脸上舒展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了下来:“无妨,说说看。”
郑娴儿斟酌着词句,简单地把先前在西池附近的的水神娘娘庙里看到塑像以及虞清英病愈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事,就连楼阙也不曾详细地对皇帝说过。
等郑娴儿说完,殿中的议论声非但没有低下去,反倒越来越响了。
皇帝攥着椅子的扶手,神色黯然,许久都没有说话。
郑娴儿大致猜得到他的心情,于是也不着急,只管安静地站着。
直到殿中的议论声快要掀翻屋瓦了,皇帝才清咳一声,坐直了身子:“所以,你是安平郡主与琴师虞清英的女儿,本名‘虞弦’,小字‘桐君’。”
“谢皇上赐名!”郑娴儿敛衽行了个礼。
皇帝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赐名?你倒有趣。”
郑娴儿站直了身子,微笑不语。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沉吟许久才道:“既然是安平郡主的孩子,就不要再自称‘民女’了。朕封你为淮阳郡君,将你外祖母静纯公主的府邸赐你居住。你择日回桑榆县迎回你母亲的灵柩入京安葬吧!”
郑娴儿不知道“郡君”是个什么身份,但皇帝既然说了,她就乖乖地行礼谢恩,一句废话也没说。
皇帝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何时见过,只得随意摆了摆手:“你们,入席就座吧!”
皇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直到楼阙牵着郑娴儿入席坐下,殿中的议论声仍然没有停下来。
众人本来以为今日的主角是太子爷,却没料到郑娴儿一出场就抢了全部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