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接过茶盘,替两位掌柜斟了茶,平静地道:“我就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还在,楼家还在!哪怕当真抄了家灭了族,我也不许他们忘了这个县城里还有一家姓楼的!”
小枝闻言立刻火了:“我看你是疯了!你嫁到楼家满打满算也就一年,跟那个……你还真要为他当一辈子寡妇不成?”
“不然呢?”郑娴儿反问。
小枝一时无言以对。
倒是两个掌柜有些感慨,言语间直赞叹郑娴儿果真配得上“贞孝节烈”这四个字。
郑娴儿没打算解释,只在心里觉得好笑。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贞孝节烈”这四个字。只不过此时此刻,她愿意把自己锁在这个“楼”字上。
如果哪一天她变心了、有了新欢了、把楼阙那个混蛋忘到脑后去了,她也会欢欢喜喜地改名换姓,另寻个出路去过更舒心的日子,把今天的这一肚子矫情忘个干干净净。
总之,一切随心。
两个掌柜感慨完了郑娴儿的“贞孝节烈”,又开始感慨楼家的“时运不济”。
郑娴儿也是从他们的口中,才得知了那桩案子的一些细节。
简单点说,就是四个字:屈打成招。
据说凡是上了公堂的都受过刑,年轻力壮的随便打两下,女人就上拶子,小孩子就扎针。
没错,扎针。
听着自己家的晚辈幼儿在堂上哭得撕心裂肺,任你是铁打的心肠也熬不住。
因为这个缘故,这桩案子审得格外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按着那些书生们一个个认了罪。
有钦差大人在,连请旨都省了,供状拿到手之后便判了满门抄斩。
这会儿众书生和他们的家人都被锁在牢里,一间牢房住一大家子,跟养牲口似的。
读了一辈子书、体面了一辈子,落得这么个下场,怕是再也体面不了了。
……
郑娴儿听着两位掌柜口中的八卦,眼前又眩晕了起来。
她没法子想象楼阙被人按在公堂上打板子是什么样的场景,她也没法想象铮哥儿那么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被人捏着小手扎针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样审案的,还是人吗?
郑娴儿紧攥了拳头,恨得几欲疯狂。
小枝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办法出言安慰,只得陪着她一起难受。
郑娴儿自己倒很快调整了过来,轻轻地挣开了小枝的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连棺材都进过,他挨几下板子又怎么了?我才不心疼……”
“东家说的是谁?”程掌柜一脸迷糊。
郑娴儿摇了摇头,挥手撵人:“你们去忙着吧,不用陪我了!”
两个掌柜知道她心绪不佳,当然不敢聒噪。
等二人走了,小枝便扶着郑娴儿回了卧房,笑叹道:“这个住处倒也不比楼家的落桐居差,就是院子里的花木少了些。过些日子化了冻,咱们可以把那块空地上的石板全都揭了改成花池……”
郑娴儿重重地把手里的茶碗放在了桌上。
小枝只装作不懂,又絮絮叨叨地道:“这屋子久不住人,乍进来总觉得有些土腥味。这火盆刚点起来,恐怕又得烤一大半夜才能把这股子怪味去了。对了,我点了几支檀香,你觉得怎么样?不喜欢可以换别的……”
“小枝,”郑娴儿忍无可忍,“你让我静一会儿!”
小枝依言住了嘴,担忧地看着她。
郑娴儿反倒笑了:“你怕什么呢?我又不会抹脖子上吊,用得着你在这里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叨着扰我的心思?”
小枝闻言就白了她一眼:“呸,谁管你会不会抹脖子上吊!你死了,我还回绣坊当绣娘去,你当谁愿意给你当奴才啊?”
郑娴儿把玩着茶盏,悠悠地道:“就你那手针线,还是回家纳鞋底子来得比较实在些!”
小枝气得七窍生烟:“你男人都快死了,你还不知道积点口德呢!我看你这辈子的寡妇命,都是你自己没良心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