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亭子外面。
惊魂未定的郑娴儿立刻就恼了:“跳……跳下来的?九级台阶啊喂!你还抱着个孕妇啊喂!美人儿你是疯了吗!”
楼阙不管,抱着她一路狂奔,一直跑到那座小楼前才停了下来。
他把郑娴儿放在了小楼的台阶上,凶巴巴地命令道:“坐着!”
郑娴儿很识时务,闻言忙把双手放在腿上,乖乖地坐着。
楼阙差点又笑出来,忙绷住了脸,把所剩无几的怒气划拉划拉攒到一起,硬邦邦地吼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桐阶’这两个字在用作典故的时候才表示‘美人’,它的本义代指的是‘安平郡主’!”
郑娴儿作为一个半文盲,并不能很好地领会那些诸如“本义”“用典”“引申”之类的奇奇怪怪的概念。
但她还是隐隐地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儿:“你是说,你的名字,跟我娘有关?”
楼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说明白了!
可是郑娴儿其实并没有听明白。
她糊里糊涂地想着:这到底是哪跟哪啊?他的名字,怎么会跟她的亲娘扯上关系?总不能……
看着郑娴儿一会儿迷惑一会儿惊恐的傻样,楼阙终于彻底认命,放弃了启发式的聊天方法,选择了直言相告:“我的父皇,对你的母亲有过非分之想。”
“哈?!”郑娴儿张大了嘴巴。
楼阙在她身旁坐下,有些紧张地攥住了她的手。
片刻之后,郑娴儿一脸迷惑地转过脸来看着他:“有过非分之想,然后呢?他俩睡过没?你应该不是他俩生的吧?”
楼阙双手捂脸,生无可恋:“你想得太多了……”
郑娴儿长舒一口气:“不是啊?那就没事儿了呗?你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想跟我说这点破事儿?”
楼阙摇头:“不止这些,还有别的事。”
“那你说。”郑娴儿坐直了身子装作乖宝宝模样。
楼阙只得压住心里的忐忑,把自己打听到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一向她说来:
当年的安平郡主,是京城中无数少年郎梦寐以求的瑶台仙姝。
就连几位皇子也未能免俗,民间甚至有传言说道,皇子们之所以那样热衷于争权夺势,皆是为了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用九五之尊的权势将那个女子留在身边。
那时安平郡主及笄已久,却迟迟无人上门提亲,只因人人都看得出来,那女子已成了众皇子争夺皇位的一个彩头。
谁胜出,她就是谁的。旁人想都不要想。
后来,伪帝弑君夺位窃取了江山,果然没过多久便将安平郡主接进了宫中。
没有人知道安平郡主在宫中过得如何。只是在数月之后,被收回兵权赋闲在家的定北王——也就是当今皇帝——收到了安平郡主的求救血书,说是在宫中被囚禁、责打、断指,日日折辱生不如死,若蒙相救,愿终生为奴侍奉左右。
定北王收到血书之后又悲又喜,夜不能寐,没过多久便与亲信太医合计出了一个假死逃生的法子,给安平郡主喂下了假死药,装在棺材里运了出来。
这个法子风险很大,但定北王义无反顾。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安平郡主双宿双飞的日子,却万万没想到,运到他面前的竟是一口空棺。
定北王以为计划失败,惶惶然地暗中调查了许久,却意外地发现,安平郡主的棺材确实运出了宫,却在出宫之后不久便被人换掉了。
定北王狂怒,几经周折终于查明了真相:原来安平郡主早与琴师虞清英暗通款曲,定下假死之计以后,她便暗中知会虞清英着人守在宫外,用空棺将她换走。
出宫之后,二人便乔装出城,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希望落空之后的恼怒、被女人欺骗的愤慨以及被一个卑贱的琴师夺走了心爱之物的羞恼,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原本便处在失意之中的定北王彻底疯狂了。
他派出了自己手下几乎全部的暗卫,在京城以及附近的城镇村庄之中大肆搜捕安平郡主和虞清英,生死不论。
三个月之后,暗卫在数百里之外的一座山村里找到了二人的踪迹,但在捉拿的过程中,二人携手坠崖,生死不知。
定北王闻讯后悔不迭,亲自出京到那处悬崖之下找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
那悬崖下面是一条大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落在河里是死,落在岸上也是死。
定北王终于死心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定北王府一直有一批人在那座村庄附近以及河的下游暗中寻找,如此过了十七八年,音讯全无。
直到桑榆县楼家贞妇的那幅《百寿图》献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