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剪断最后一根绣线,双臂往楼阙的肩膀上一搭,整个人瘫成了一根分叉的熟面条:“停下吧,我已经累死了!”
“我也快要累死了!”楼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肯停下来,起身把那根水淋淋的熟面条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回头去看那刺绣的时候,楼阙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那两行字绣得歪歪扭扭,针脚乱得不成样子,放在那幅精美的园林图上,实在可以说是大煞风景。
桑榆县第一绣娘桐君姑娘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楼阙穿了衣裳,笑眯眯地将绣幅取下来卷了,转身便走。
“喂,你回来!”他将到门口的时候,郑娴儿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还有事?”楼阙回过头来笑问。
郑娴儿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只好可怜兮兮地躺在床沿上看着他:“你要走吗?”
楼阙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再不走天就亮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明晚我还会来的。”
“你走你的,那幅刺绣给我留下!”郑娴儿急得都快哭了。
楼阙一脸无辜:“你都按我的要求在上面题了字,难道不是送给我了?我知道你还差一点点没有绣完,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啊!”郑娴儿哀嚎着,双手抓着床柱试图挣扎起身。
这时楼阙却已经打开了门,带着一脸满足的微笑扬长而去,活像个趁夜潜入香闺糟蹋了人家黄花闺女的山大王。
郑娴儿听着他走远了,知道无可挽回,只好放弃了自己的起床大业,四仰八叉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活像个被山大王糟蹋了的黄花闺女。
汗淋淋的脸上仿佛写着两个凄凄惨惨的大字:“绝望。”
这一夜辛苦劳作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郑娴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身。
春杏从园子里采了些花进来插在瓶里,笑嘻嘻地道:“二房那边又出笑话了,奶奶知不知道?”
“怎么了?”郑娴儿懒洋洋的。
春杏的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听说二爷跟二奶奶打架呢,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二奶奶闹得动了胎气,天不亮就叫人请大夫去了!”
郑娴儿听到此处,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兰香在旁听得意犹未尽,忍不住追问:“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打架?是为了玉珠的事么?”
春杏笑道:“恐怕不是为了玉珠——我听见人说,二奶奶话里话外骂的都是陈四小姐呢!二爷那个脾性谁不知道?陈四小姐在他院子里住了那么多天,恐怕……”
“事关人家姑娘的清白,这种话不要乱传。”郑娴儿冷冷地道。
春杏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嘿,清白!”兰香嗤笑着,摇了摇头。
小枝进来看见郑娴儿还在赖床,立时来了气:“昨天也不知是谁说要早起赶工的!我们一大早就赶着过来帮忙,你倒学会赖床了!桌上的素绢和绣线乱得一塌糊涂,你昨晚是在这儿干什么了?”
郑娴儿的脸上红了红,随后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烦意乱地坐了起来。
大早晨的赶什么工!绣什么百寿图!这会儿她身上还没有力气呢,都怪那个混蛋!
折腾她一晚上还不算,最后还要把那幅绣品拿走……
早知他会把绣品拿走,他又何必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布,把自己累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昨晚,亏大了!
***
那幅未完工的刺绣,这会儿正挂在听松苑的卧室里,那张巨大的梨木桌案的正上方。
正对着床。
楼家五公子背着手站在桌旁,目光在那幅刺绣上久久停留,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这刺绣所展现的风景是他十分熟悉的,就是大花园里荷花池那一带的景致。
池水中央停着一艘小小的画舫,四周的帷幔掩得严严实实,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却露出了一片衣角——确切地说,是一角腰带。
光天化日之下帷幔紧掩,衣衫却随意地丢弃在角落里。这画外之意,只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才会懂得。
看样子,那天画舫中的荒唐事,她很喜欢呢!
楼阙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