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煜心绪平复之后,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他道:“所以,他才应下盟约一事。假如有一人,才学之高,可左右一国兴衰,而他却不能用,也不能杀,那便唯有交好一途。”
“正是,”戚言目露赞许,“所以,我才道,钺侯是个人物。”
戚言在宫中拒绝了钺王求婚,也是拒绝了钺王的招贤。可钺国尚危,还需要有人帮忙脱险,她自然成了这个国君用不了,也杀不得的人。
钺侯果决,料定她此时在与襄国做事,当下便以三国结盟一事与她交好。
是以,戚言不仅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甚至带回了这样的好消息。
禾女听完,心有戚戚焉:“战场之外,也如此凶险。”
天边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戚言抬手接住一只信鸽,取下密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密文,戚言看完便道:
“靖国内乱,北方旬国借机发兵南下,战乱要开始了。”
开战
旬靖之战来得突然,两方却似积怨已久,军前叫阵骂得极凶。
仿佛有什么杀父之仇似的。
“要说起来,老旬王确实是邵奕设计杀死的。”
戚言挑了挑灯芯,烛光摇摆一阵,明亮了些。
冬夜寒凉,戚言身上搭了件狐裘披风,案边摆着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襄世子坐在她对面,此时闻言,十分诧异:“还有这事?”
他白日待在校场,夜里卸了甲,又换回素色的文人装扮,看起来温文尔雅,不见半分杀伐之气,倒似个执笔的书生。
他疑问:“靖王为何要这么做?算起来,两国还有姻亲,背地里竟下这等暗手。”
“说来话长,”戚言手里捧着暖炉,慢条斯理道,“中州之地,礼仪之邦。百余年前,虽天子王室初显颓势,却礼乐尚在,诸侯列国间,哪怕打仗,也要讲究礼仪二字。”
战前要派遣使者,递送战书,阐明交兵原由。至两军对垒,要等双方都摆好了阵势,鸣鼓宣战,待对方应战之后方可冲锋。
不加丧,不因凶,冬夏不兴师。战中若遇敌方国君,不可进攻,还需行礼。逃兵不可穷追,若是俘虏了白发老兵,还得送还敌国。
条条框框,不胜枚举。
只是随着国力增长,各国间的倾轧日益严重,诸侯称霸中州的野心致使战火愈烧愈烈,老一套的战争礼仪早已被抛之脑后。
而今,为国君所看重的,是兵法与计谋。
“旬国地处偏僻,国人多为游牧出身归化而来,故此常被中州诸国唾为蛮夷,历经数代国君,仍不能令世人改观,索性坐实了声名,当个彻彻底底的蛮子。借着骑兵悍勇,战法又是没脸没皮,反倒打得诸国敬畏不已,成了中州数一数二的大国。”
夜深了,愈发寒凉几分。
戚言转了转手中的暖炉,将身上的狐裘扯紧了些。
公子煜见状,默不作声地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
盆中的火苗本已暗弱不少,新炭与老炭摩擦,扬起一小片火星,火舌紧跟在后面攒动起来,周边霎时拢起一阵暖意。
戚言的声音也舒缓下来。
“旬国一连三任国君都是彻头彻尾的武夫,尽管在沙场上大占优胜,待诸国都有样学样地舍了礼仪之后,倒也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往。唯有上任国君,文武兼修,重用兵家与法家,兴兵兴变,国力大盛,一时间旬国于中州势头无两。”
公子煜思索着道:“此事距今,相隔不过数年,我也有所听闻,旬国变革虽成效卓着,却于贵族利益有损,因而阻力极大,几乎全赖先君一意推行。”
说着,他也就明白了:“旬靖两国相邻,靖王不愿坐视旬国做大,故而设计暗杀老旬王?”
当年,旬国轰轰烈烈的变法方开了头,旬王暴毙,连立储的诏书都还未来得及下,世族立时推举一位合意的新君,旬国变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戚言点头又摇头:“其实最初,靖国主张结盟交好,长公子甚至主动提出,愿入旬国为质,缓和两国邦交。”
“邵奕却向老靖王谏言,旬国霸道,纵然主动交好,却未必与我靖国换质,靖国上赶着送上质子,岂不是自愿臣服于旬,尊其为霸主?靖旬两国同为中州一等大国,岂有此等不战而降之辱?”
“靖王认为他所言有理,便问他有何计策,邵奕这才提出要设计杀死老旬王。”
此举令邵奕得了老靖王赏识,却也教许多朝臣认为,公子奕为人阴私,不可结交。
相较之下,长公子则要光明磊落得多。
因而靖王奕上位后,有诸多朝臣贵族心有不服,暗中仍然支持长公子夺位。
襄世子听了这番话,十分好奇:“公子奕当时用的什么计谋,若非听姑娘说起,我甚至未有觉察。”
莫说是他,哪怕旬国人自己,也是方才被人点醒,堪堪反应过来。
戚言却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公子煜感到奇怪:“姑娘不知?”
他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得老旬王死前,公子奕身边智计无双女谋士的名声早已传出来了。”
既然是邵奕身边亲信,这等重大密谋,怎会不知?
“我虽然追随邵奕,却也不是与他事事协同。那时我主张离间旬国君臣,上上之计是将那两位兵家法家的奇才收买到靖国来。只是邵奕没有这个耐心,也没有识人之能,不愿这么做。”
邵奕不过嘴上好听,将她捧得极高。
却只在顺心之时,才听她谋划,待两人意见相左时,对她的话却是句句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