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温眠才明白过来为何这酒肆内没有桌椅。
——是为了防止被困在酒肆的人挡门。
如今能阻挡城民进来的最快办法,便是封住酒肆的入口。可几人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内,除却被钉死在角落的柜台,便只有那架了满面墙的酒坛。
之前温眠和鬼面站在街道上,分明看见酒肆有三层楼高,现在走进来才发现根本没有前往二楼的楼梯。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陷阱。
“酒坛易倒易碎,应该拦不住他们吧。”符婴轻声道。
[用火烧。]鬼面忽然抬手。
温眠在看到那些酒坛时,也想过这个法子,但问题就在于如何生火,毕竟使用灵火已经是不可能的选项。
鬼面已然想好对策,指了指符婴和刑夙月腰间的长剑。
[用她们的剑。]他解释道。
温眠瞬间明白过来,转头对两人快速道:“我和阿烛去把酒坛搬到门口,到时候需要你们以剑撞抵来生火,火焰应当能阻挡住他们进来。”
刑夙月会意,立马道:“四个人一起搬。”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说罢便率先朝酒坛方向走去,拎起其中一坛直奔门口。
她在放下酒坛的时候朝门缝往外匆匆望去,发现那些人依旧层层叠叠立于骄阳之下,神色木然地注视着酒肆入口。
烈日炙烤大地,使得空气都几近变得扭曲,那些密不透风的身影在热浪
中摇摇晃晃,像死去多时的鬼魅。
肉体凡胎抵不过毒辣阳光,刑夙月很快便瞧见有人的额角缓缓淌下黏稠的血来——那应当是头皮被晒伤皲裂后所致。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刑夙月不得不清醒意识到,他们如今所面对的敌方……其实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在看什么?”符婴亦是放下酒坛,凑到她身边问。
刑夙月心情沉重,第一次对符婴多了几分耐心:“他们还活着。”
符婴看她的眼神简直莫名其妙:“活着又如何?别忘了你现在无法运转灵髓,若是放他们进来,死的就是我们。”
刑夙月瞬间后悔自己竟然接过她的话头,当即斜睨着符婴,轻嗤道:“这就是你们鸦津渡的行事作风?那看来被踢出五大仙门也是迟早的事。”
符婴就连鬼面的风刃抵在咽喉都不曾动容,如今听见刑夙月轻飘飘一句,却立马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刑夙月转头看她,大漠阳光从门缝透露进来,将她的眼眸映出琉璃般极浅的底色来。
“我是说,你们鸦津渡,根本不配被称为仙门。”
刑夙月隐隐含怒:“修行之人已拥有无上实力,如何能对普通平民出手?”
符婴气极反笑:“你们清高了不起,那待会儿他们闯进来,你可别动手!”
“你……孺子不可教!”
温眠本就搬着个巨沉无比的酒坛,好不容易将其拖过来,却瞧见两人竟在这紧要关
头吵得不可开交,当即头痛不已,双手拖着坛子上前,试图阻拦:“别吵架——”
不料她站在两人背后,又恰逢三人都灵髓凝滞、灵识未开,你来我往间刑夙月莽撞回头,精准撞在迎上来的温眠身上。
温眠本就力竭,手刹那不稳,眼睁睁看着沉甸甸的坛子往地上跌落。
咣当声响传来,正在搬坛的鬼面紧张回头,生怕温眠出什么差池。
几人目光齐齐朝着坛子碎裂的方向望去,只是这一瞧,令所有人的脑海都嗡鸣大作,呼吸都快要停止。
那坛口破裂处淌出的哪里是酒,分明是颗滚出的青白头颅!
肿胀得看不清面容的头颅不知被浸泡在坛中多久,溅出来的液体恶臭无比,几乎叫离得最近的三人都眼眶胀痛,熏得快要吐出来。
温眠只觉得脑海内像是被撒下一把绵绵密密的细针,刺痛骤然传来,耳鸣响得听不见身边两人的呼喊。
她直愣愣瞪着眼睛,鬼使神差般低下头去,恰好与死不瞑目的头颅直接对视上。
电光石火之间,仿佛有道漆黑绸布从天而降蒙住她的面目,令她口不能言,目不能视。
口鼻中挤满泥淖般的黏腻触感,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吸入新鲜空气。
比起方才的耳鸣,如今充斥在脑海中的变成了长留山上那些久违的叫骂。
“没有灵髓的废物去死——”
“你怎么好意思留在君凛身边?”
“如果你不死,君凛如何娶我!”
那
些话语过于真实地在耳畔响起,温眠心绪全然混乱,突然不知晓今夕是何年。
她是已然重生?还是单单从某个梦境清醒过来,其实现在还在长留山后峰?
后一种猜测实在太过灰败,温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伸出手,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烛!”
可当她脱口而出喊出这个名字时,连她自己都拿不准,即将前来的是带着鬼面面具的阿烛,还是后峰那个下巴尖尖的少年殷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