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卿一出现,谢律抱着书杭的手立刻便松了,书杭被母亲揪住了衣服后领,被甩在身后,珠箴立刻上前,将搭在臂弯里的小袄给书杭穿上,念叨着“阿弥陀佛”,出来这么久,可别把小世子给冻坏了。
官卿柳眉倒悬,携隐怒之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律。他坐在皮革马扎上,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薄唇一掠,笑意蔓延上眼尾,官卿瞧见了更闷闷生气,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冷声道:“书杭跑来你这里,你见了小主子,也不知道上报么?”
谢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歉然道:“对不起,我烧糊涂了。”
他试图去抓她的柔荑,让她柔软的手掌也感受自己额间滚烫的温度。
官卿后退避开,眉心打成了一道结:“书杭是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另有其人,是我魏国的尚书左仆射,魏国人人皆知。你——”
“卿卿,”谢律叹了叹气,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觉得你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官卿一愣,他又道:“我从来没说过,书杭是我的儿子。”
她身后的珠箴与玉燕都呆住了,怎么回事,谢律说的什么话?小世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可是玉燕和珠箴早就有感觉了,小世子和方相公长得一点也不像,单论容颜,还真是……和谢律有六七成相似。
官卿气得往胸口汲入了一长口气,憋闷得找不到一个爆发的点,愈发恼恨起来,谢律微微笑着,瞬也不瞬,仿佛将她怎样看都看不够一般:“可是无论如何,你不必担心,书杭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不会,陈国更不会。”
官卿忍不住对他冷嘲热讽来找回上风:“当然,你现在只是一个病得快要死的马夫,什么也做不了。”
谢律脱口而出:“若我真的死了,卿卿,你会高兴,还是难过?”
拍手称快也罢,难过堕泪也罢,这都说明了,她心里时刻都记着他的。
官卿偏要告诉谢律:“本宫不会高兴,更不会难过,你的死活,本宫不在意,就像是养的一条狗死了,本宫会替你料理后事的。”
谢律眼底的笑被剥夺得干干净净,明亮的琥珀色眸子黯淡了下去,如同流星坠入长夜,明月沉进大海,光芒被吞噬,只剩下一滩黑漆漆的死水,再无波澜。
官卿讥诮地冷笑,转身抱起了书杭,带他离去。
虽然自己好像是得胜了,可是,书杭毕竟还是在谢律面前暴露了,她路上询问谢律和他都说了什么,可惜小孩儿的记忆不过就那么短短一刻,这会儿书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官卿既怄又怒,重重地拍打了几下不听话的书杭的屁股,刺激得他嗷嗷哭,官卿狠下心肠,这一次非要和他说清楚不可。
“我跟你说过,说过好几次,不要和他见面,不要和他说话,你为什么不听?”
书杭哭得泪如泉眼,汩汩地往外冒,一边哭一边擦泪一边说:“他是谁呀,为什么书杭不可以见?”
娘亲从来都不会说,不让他见谁,不让他和谁在一起玩儿,可是他身边只有宫人太监,平时都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儿,他们只会跪一屋子,毕恭毕敬地伺候他穿衣吃饭,那好无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会害怕他身份,会跟他玩到一起的人,娘亲却打他!
书杭好委屈,他哭得直咳嗽。
儿子虽然活泼爱闹,可是从不叛逆,一直都很乖乖听话,官卿真是不敢相信,就走丢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只和谢律见了一面,怎么就感情如此深厚了?
只是旁的事都可以商量,但这件事不行,就算是用镇压的手段,官卿也不可能让谢律继续接触她的儿子,他嘴里是那样说,可是陈国世子从来都不讲信用,承诺都是放屁,只要有利可图,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他把书杭掳走,陈国又不费吹灰之力多了一个继承人,倘若他真的打这个算盘呢?
官卿不听书杭的抱怨,寒着脸警告道:“你要是再偷偷见他,我就揍得你屁股开花!”
作者有话说:
当爹的小时候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
我们书杭除了读书什么都会!
书杭:还是我比较厉害。
官卿:滚去读书!
书杭:……
谢律的烧一直不退,缝合的伤口却在渐渐好转,昭阳府吃食不短,柳丁每天为他送来的,除了清粥小菜以外,偶尔也掺杂鱼肉,谢律胃口不佳,衣带渐宽,柳丁说:“这样下去不行。”
“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柳丁拍着胸脯保证,“我都能给你弄来。”
眼看着人养病,养着养着,越来越瘦,再这样,身体条件更差,病得越重,恶性循环,等到最后真就大罗金仙都救不回了!
谢律躺在病榻上,目光动了动,移到柳丁满是老茧的手上,柳丁是个本本分分干活的实诚人,谢律不忍骗他,便道:“我故意的。”
柳丁疑惑了,他仔细地瞧着,谢律的这情状不像是假的,他搔搔后脑勺,没明白。
谢律想,他怎么会学的一身妇人内宅争宠的手段,在双凫楼学习的时候,也不过就记住了几字箴言,而现在他却用这些跛脚的伎俩,去换取女人的一点怜悯。
“我想让公主可怜我。”他幽幽道。
他这样一说,柳丁豁然开朗,“我懂了,你喜欢公主。”
是这样。谢律大方承认,颔首。
“不过这不行,”柳丁摇摇头,在谢律疑惑地以目光询问过来时,柳丁实诚道,“公主早已有了心上之人。”
谢律一嗤:“你说的,是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