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崤一听,还敢叫嫂嫂?不要命了?振臂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卿卿听得清脆的响声都心里发毛,忙道:“不用了,陈叔,只要他以后不泛浑就好了。我相信,他也长了教训了。”
她觉得这一家人都太奇怪了,宋氏之前还对她喊打喊杀,现在却温顺慈爱得像亲娘,陈崤惧怕自己将来分家产,场面话会说几句,但从来不会这么恭敬。
她只感到毛骨悚然,需要离开,卿卿朝着一家人福了福,敛容细声道:“柿子收下了,我就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宋氏和陈崤等人抢上前来,左右一人扶一条卿卿胳膊,礼节备至地搀起她来,卿卿心惊肉跳,只听宋氏温声说道:“我们送你出去,对了,让你陈叔给你送一辆马车,日后常来府中走动。”
卿卿不过是抱了一坛子不值钱的柿子,回去之时,却意外得了一辆朱缨华盖的马车。
匪夷所思,实在匪夷所思!
卿卿受了惊吓,还怕陈家给自己一辆黑车,回头便将她送去发卖了,甚至这个可能性都更大。
可是被推上车之后,那车夫驾车平缓稳固,一路上走得缓慢,连磕碰都不敢有,直至将她送回长丰巷。
卿卿惊疑不定地下得车来,迈步入房中,修严抱着一条浴巾斜倚檀木透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边,正为自己擦拭漆黑湿润的长发,他眉眼深邃,侧颜如画,身姿如松如竹,颇有种高蹈远举的名士之风。
然而当他目光捕捉到自己时,琥珀瞳仁中顷刻便起了戏谑邀宠的笑意,卿卿几番惊叹于他的变脸之速,分明只是一抹浅浅的笑,便能让整个人气质瞬间堕落成鸭。
“修严。”
她唤着他的名字,举身入内,来到他的身后。
他一个人擦拭长发多有不便,卿卿主动为他接住毛巾,弯腰垂眸替他擦拭起来。
墨发黑漆漆的,如瀑布般一泻流下,卿卿将尚未全干的湿发搁置腿上,修严趁势便将头枕上了她的美人膝。
“……”
他真的好会诛求无已。
修严让她擦头发,索性拾起了搁在床头的书卷,兴致勃然地阅览。
卿卿越想越气恼,到底谁是主谁是妾?
但,看到修严这张姣好无暇的俊脸,她又什么火气都起不来了。
罢了,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买的小妾,除了宠着,还能有什么法呢?
“我今天回了一趟陈家。”
卿卿起了个头,决定把自己遇到的怪事儿和修严说一说。
谁知他却突然将书卷放在胸口,躺在她膝头,正视她的面容,“我不会生气的。”
“?”关修严生气什么事,卿卿不懂,“你生气?”
修严的神情显得一本正经:“陈家大郎是正房,我是小妾,他虽死了,我也抬不成正室,你和陈家人来往,也是理所应当。”
“……”
作者有话说:
谢修严每日看的书:《小妾的自我修养》
修严对自己男妾的身份好像很介意,但卿卿又不能说“我将来必抬你做正室”这种话,倒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卿卿绝没有看不起修严出身风尘的意思。
只是卿卿不能接受的是,她嫁给陈慎之冲喜是无奈之举,我本没有做好与谁共度此生的准备。她养男妾,只是因为现下需要,将来不需要时,男妾好断干净。
从某种意义上讲,卿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像人渣。
修严半晌未能等到“妻主”的回应,琥珀瞳眸色泽深了深,蓦地感觉到肩上微暖,他的眼眸中似青萍之末起了一丝风浪,原来是卿卿柔软白嫩的手掌卿卿握住了他的右肩,似叹息,又似怜悯,更有几分自省。
“我以后不会和陈家来往了。”
不管出于什么缘故,陈家对她,尤其是陈慎之的母亲前后态度的转变,让卿卿感到惶惶不安。
得了这辆马车暂未发觉问题,卿卿当时不好推辞才接下,暂时决定用作代步,过段时日夹缬店的生意日益向好,她手头有了余钱,便再将马车归还陈府。
修严枕在卿卿膝头的角度,仅能看到卿卿光洁的下巴,像一块玉釉的白瓷,蜡烛浅淡的晕里焕发着剔透的光泽。
修严感到自己胸壁中某个不安于室的东西蓦然被撩拨一动,加快了速度,急速地回旋碰撞。
他缓缓揉了揉胸口,试探着这种异动。
“修严?”
她突然唤他,嗓音空灵,娇糯软甜。
她放下了手中为他擦拭墨发的毛巾,修严漆黑的长发噙着一丝水润铺陈在卿卿掌缝间,宛似泉水般潺潺涌下,卿卿一伸手,便似抓了一把如墨的微云。
修严猝然起身,发丝在卿卿指间一勾,扯得头皮尖锐地疼痛,卿卿瞥见修严水汪汪的眼睛里像起了薄雾,可怜至极,她略感惊奇,可他却像是生气了,起身将头扭到一旁。
在卿卿困惑地要询问缘由时,修严闷闷地自厌声音传回:“我出身低微,做不成正头夫婿,卿卿妻主有正正经经的夫君,还有正正经经的婆家,你回去就是了,做什么捎上我。”
卿卿还不解其意,修严连着又别扭至极地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是小气的人。而且,我早认命了,双凫楼里出来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卿卿妻主不嫌我样貌丑陋身世低微沦落风尘,我本该感激,但你切莫甜言蜜语哄我。修严虽是身染尘埃,但却识得人话真假!”
卿卿一呆,修严从她腿上起身,卷起墨潮般的浓云,从卿卿膝头一径儿滑落,她惊诧地瞥他,修严只留下一道倔强清傲的背影,消失在满庭月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