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丝毫不慌,目不窥园地整理、推敲。
没过几日,淮安变了天了。
贾老板家的门房跟卿卿说,淮安的国号下来了,当时她没当回事,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铺子快崩塌了,但他说那话之后没几日,淮安就真的自立了陈国。
由一郡,变为一国。
江南多地的郡守都辞楼而出,俯首系颈,甘为下吏,遣使者来到陈国都城淮安,共襄盛举。
天下三分的格局正式划归敲定,江南多郡为盟,以淮安为尊,认谢氏为主。
但就当天下之人,都以为淮安王谢玉琅即将称帝之时,谢玉琅却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淮安自立为国,淮安王本人自封为陈王,并未称帝。其子谢律,从旧朝封号淮安世子变为陈国世子,身份并未转变。
淑娘把制作的一批柿饼卖出之后,得以收筐回家,将今日所见所闻告知卿卿:“咱们以后便是陈国百姓了,和魏国、渝国的百姓一行,有了自己的国号,再也不是无根浮萍。卿卿不知道,今日淮安百姓多高兴,街上热热闹闹的,舞龙舞狮的队伍排了十里,世子亲自让一对戍卫营的将士,环城扛旗游行,水师都督还……”
见卿卿自顾埋头处理针脚,绣着花样子,根本不听自己说话,淑娘想起自己提了“世子”二字,在卿卿跟前失了言。
可她又实在忍不住:“卿卿,是不是上次之后,世子再也没有来找过你了?”
她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她不在之时,卿卿在红柿居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淑娘不得而知。
卿卿哼了一声:“他怎会来找我?陈国世子风流花心,后院成群,早就结了新欢了。”
淑娘吃惊:“啊?他竟这么快就……”
卿卿不知道,卿卿也不关注。
姓谢的是死是活,都跟她无干。
淑娘猜到是卿卿自以为的念头,呼了口气,道:“最近毕竟是事忙,他一时抽不开身,也是情有可原。现在淮安封国尘埃落定,我想用不了多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咱们就都知道了。”
卿卿不以为意:“他真心找我做他的外室,这样的真心,不要也罢。淑娘你怎么还看不清,当初他要是尊重我,就不会装成男倌进我们红柿居了,来了之后也不安分,对我……”
咬了咬牙,卿卿还是有几分恼:“……动手动脚的。”
淑娘便笑,将卿卿手里的绣活儿夺了过来,让她好生地坐着:“卿卿,男人都是坏的,不会因为喜欢谁,就尊重谁,反正这种世道,连公主都可以被当做礼物赠来转去,咱们这样的贩夫走卒,贵人们施舍一锭银,都得千恩万谢,再烫手也接着。他们习惯了,用自己的鼻孔看人,倒不止世子一人。娘子等等看呢,若是世子决心用正妻之礼娶你,你嫁不嫁他?”
卿卿奇怪:“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他当说客了?”
淑娘握住卿卿发冷的小手,天愈来愈冷了,淮安地处淮水上游,越到这时候越是湿冷,卿卿最畏冷,到这时节屋子里不烧炭,便是手足冰凉,偏生她们生意不济,已经烧不起细炭了,卿卿的手都生了冻疮,淑娘给她揣在怀里捂着,焐热了,才心疼地道:“娘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总是要嫁人的,当初冲喜失败,你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世子地位尊崇,他要是肯娶你,那就是千百个真心,我觉得,你莫犟了,将自己后半生安顿好,就再也不用受苦。”
只是冻疮而已,这样的苦头卿卿从小吃到大,也没觉得有什么。
卿卿垂眉,以前从未有人如母亲一样关怀着自己,卿卿的眼眶中溢出了湿热,“我不是要犟,谢律,谢律他真的只是和我玩玩罢了……”
这么久了,杳无音信。若真的有一分半分真心,就算自己无暇过来,也会差人来慰问,知道她此刻囊中羞涩,已经用不起炭的难处。
卿卿也没有指望过这一点,那天翠微领着一群美婢对她欺辱的时候,卿卿就醒悟了,她和翠微她们,不是一样的人,她不能像翠微一样麻木而大度,接受做通房,忍受男人的无数次变心。
……
陈国都城淮安,经历了一次革故鼎新,旧员被裁撤,新的官吏被重新擢拔。
谢律已经连日操劳,昼夜颠倒。
当终于空闲之时,他再一次想到了卿卿。
望着墙壁上卿卿朱颜腻理的丹青,谢律掷了笔,暗道:这么久了,她应该气消了吧。
“修严。”
谢律抬起头,母妃极少步入他的书房,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一壶烧心的热茶端到他的手边。
“你也连日不休了,吃点茶吧。”
谢律伸手接过:“多谢母妃。”
他低头啜饮,茗香在舌尖泛滥,侵夺心田。
趁他喝茶,萧子胥和颜悦色地道:“才立了国,渝国便派出使臣前来淮安试探了,你的婚期我看要着紧,渝国虽无公主,却有前朝四世三公家世的名门淑女,我瞧着……”
“母妃。”谢律打断了萧子胥的口风试探,皱眉道,“孩儿已是焦头烂额,无心应付。”
萧子胥叹道:“是,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母妃确不应该拿这件事来打搅你,这样,你不出面,让母妃去替你相看相看?若是好,咱们就定下。”
谢律眉心的折痕更深,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母妃万勿为孩儿婚事忧心,我说的焦头烂额,并非是这些公务。”
萧子胥听懂了,她登时变了神色,护甲敲在了谢律的墨砚上。
“莫非时至如今,你还对那个卿卿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