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方既白毫不怀疑。
在王府中,他们缠绵多日,谢律虽然公务繁忙,但他来时,只要扯上床帏,他便总是索取无度。
也没有任何的避孕措施,因为他承诺,会在国宴结束之后,以正妻之礼娶她,迎她为世子妃。
虽然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场笑话,但当时卿卿深信着,爱慕着他,便昏了头了,一点后路也没为自己留下。
方既白迟缓地询问:“这个孩子,公主想要么?”
“老实说,我不想要,”卿卿摇头,“我和谢律已经一刀两断了,断就断干净,留着这个父不详的孩子,只会藕断丝连。”
方既白沉吟着道:“若公主不弃,孩儿可以寄在臣名下。”
卿卿诧异地望向他,不解他的意思。
方既白说他要给这个孩子当爹?
哪有这样的!卿卿登时脸色古怪起来。
方既白拱手下拜:“公主身体虚弱,这一胎若是保不住,今后更难有子嗣。为女子者,怎能无子为凭?公主若诞下他,可自从官姓,将来便是魏国世子,与陈国无关,这孩子不会短衣少食,出生便可高枕无忧。况且在谢律心中,公主早已身亡,只要让这件事成为一个秘密,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替身,没有人会知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至于那替身公主,”方既白说来惭愧不安,“一直,对臣有几分痴念,纠缠不休……若说将来昭阳公主的孩儿必得有一个父亲,只怕,臣是当仁不让的。”
等卿卿换回了假公主以后,人们不知内情,只会突然得知公主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孩儿,结合公主对方相公一往情深、轰轰烈烈的倒追事迹,这口黑锅只会扣在方既白的头顶。
这点方既白是早已有自知之明,倒不是自己要揽功。
听他说完,卿卿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留下这个孩儿,否则,她在筵席上发下的那些誓言便显得多轻飘,这个孩子始终是谢律的血脉,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容许,她若是将它打掉,以后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倘若一生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卿卿听从方既白的建议,赌一把。
赌这一生,谢律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她会独立抚养他长大,让他无忧无虑,免像她一般从不记事的年纪起便颠沛流离。
卿卿只担忧一点,“孩子的生父,恐怕不能瞒过魏国皇上,如果他不能接受这个生父为敌国世子的孩儿,会怎么办?”
方既白柔和地握住了她的手,“公主放心,陛下天性纯善,他的心中有着深厚的骨肉亲情,否则,陛下也不可能答应臣用两城的筹码,去换回公主。官氏一族,人丁凋敝,几代单传,这个孩儿将来姓官,陛下只会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得轻松,可卿卿不敢相信,她道:“那,我们就回许都再说,我想听听,陛下的想法。”
陛下的想法?他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想法。方既白略微折眉。
不过也罢,小皇帝怀柔之道修得炉火纯青,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力促成和陈国联姻,可惜那谢律不识抬举,公然打了魏国的脸,撕毁婚约。既然如此,魏国也不会再对陈国奉陪。
现今天下三分,魏国占据北方最大的领土,拥有实力最强大的军队,虽然国库这些年来损耗颇大,财力不及陈国,但因有据九州而称帝的野心,便看不上畏畏缩缩的陈谢。被人家驳了婚约,即便找到了真昭阳公主,也断不会再回去腆脸求和。
渡过淮水之后的每一日都可以走得不急不缓,卿卿又被确诊有孕,不可再受颠簸,赶路自然愈加小心,这一路直至过了年节,到开春,冰河解冻的时节,这行魏国的车马才终于抵达许都。
抵达时悄无声息,没惊动任何人,方既白在昭阳府外便已止步,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卿卿送了进去。
其后不久,当他要转身离去之际,推开车门,霍然撞见一道身影,丹橘色抹胸长裙绣着层层迭迭的缠枝海棠,腰封官绿掐金纻丝宫绦,眉眼妩媚绚烂,宛若一道轻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明亮的眸子轻轻闪烁。
“……”
方既白无奈地道了一声:“下来。”
当了十几年的假公主了,为了不露馅儿,罗如织一直深居简出,连探亲都极少。好不容易真官卿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松活筋骨,好好地和这个平素里甩了他无数冷脸子的方相公算算账了。
罗如织摩拳擦掌,从马车里一跃而出,正是玉燕投怀,方既白不得不接住她,然而过于瘦弱的身体,让他支撑不起这重量,顷刻间便溢出了连连的咳嗽声,罗如织靠在方既白怀中,被他警告着退下,可她偏不:“是不是我如今的命令对你不好使了,你不听我的话了?”
方既白淡淡一嗤,随手将她抛开,为了不跌倒在地,罗如织只好自己扭腰翻身,臂膀支撑车辕,可是,她很不甘心,美眸如利刃般盯着他。
果然,官卿回来了,官卿一回来,她就再也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了,方既白何必假惺惺地听她的话?
她溜下车辕便往公主府里走,方既白叫住她:“回来。”
罗如织没停,方既白皱眉道:“你作甚么?”
罗如织哼了哼:“不做什么,我就看看她有多美,能让陈国世子和我们方相公都另眼相待!”
知晓罗如织的恶性,她若是看谁不顺眼,便粗蛮无礼至极,抽鞭子赐刑杖,再不济也要给人下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方既白想到卿卿单纯和善,只怕会着了她的魔道,因此不肯放人进去,“来人,将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