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地板上,积了一滩血。
妍丽到极致,仿佛黄昏下的大丽花一般浓墨重彩。
林檩从疗养院跑出来,一步步走回家。多亏了霍豆给她身上施加的保护,她才能顺利地逃出来。
是她原来的家,一栋被战火焚烧过、弃在废墟堆里的老房子。
她实在是累极了,直接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睡了过去。没有人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地提醒她要注意身体,或逼着她把药片往嘴里塞,林檩在感到轻松的同时,用手肘压住脸,不知不觉中就哭得泣不成声。
――我想你了,霍豆。
――我是说,我在想你。
直到哭不出来,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书房。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把老式双管猎枪,她父亲的东西。枪管交界处满是铁锈,用手握住刺刺的疼。沉甸甸的,兴许还有子弹。
双管猎枪,她曾十发有六发击中靶心。
那还是她十三岁时的成绩。
现在十八岁的她却连扣动扳机的力量都很难挤出。
林檩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十三,距离她诞生的具体时间还有八分钟,时间还来得及。
估摸着这一点,在把猎枪对准自己之前,她靠着烧得灰黑的壁炉小憩了一会儿。
她做了一个梦,是一个很小很轻的梦。
它轻轻地从她眼皮底飘过。
她和霍豆的初遇。
他明明有着成年男人的外表,脸上的表情却傻愣愣的像个未成年一样。
他坐在草地上,专注地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那双蓝眼睛。
真漂亮啊。
让她想到了钴蓝色的天窗,涌出阿奎利亚宝瓶的水,塞尚笔下的蓝色秘密。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的开头: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幺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幺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
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
(《海的女儿》)
―
颜凉子之后又躺在座位上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下火车,有一个男人抱住了她,接过了行李。
他有着墨潋的脸和墨潋习惯性的微笑。
他的眼睛却是灰黑色的,像压垮天际线的大团浊云。
她醒来时,车已经到站了。
她倚在车窗上,向外望去。
如墨梨说的,是一个静谧美丽的海边小镇。干净的海面远远就望得到,像一盘最纯净的天兰色染料。
隐隐约约的,她已经听到了沉闷悠长的鸣笛,也能嗅到海风的腥咸与潮湿。
那是她的家,她的未来。
颜凉子眨了眨眼,突然在遥远的海平面上看到了太阳折射出的一圈光晖,两侧,小小的光点汇集成球状。一时之间,团聚的云层被镀上一层温暖有如天竺葵的橙。
――是幻日啊。
她想起了曾经她和墨潋在东境森林看到的那次绮丽无比的日出
――新的祝福。
她睡觉中压出红印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然后她提前行李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踩着镂空铁质阶梯,走下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