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十岁之前,江以宁也是生活在山下的村子里,但阿爹因为给村里人看病,导致村民误食草药去世,瞬间就从人人敬仰爱戴的大夫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他们不得已把门关上不再行医。
卖了所有的草药,赔了银子,父亲依旧活在自责和愧疚中,终于在受不住内心的谴责病逝了。
像是为了惩罚他们,阿爹去世后,阿娘一直精神恍惚,连他高热都没有发现,江以宁到现在都记得那段滚烫,烧的他眼睛都迷蒙不清。
大概是报应不爽,他成了眼睛不适的瞎子,虽然不是一片漆黑,但到底视物艰难,大雾蒙蒙。
阿娘本就精神不济,再加上还要照顾他,心力交瘁之下,随阿爹去了,他成了孤儿。
可命运就是爱同人玩笑,一次游医途径村子义诊,百姓们纷纷上前问诊,借此知晓了当年的事,死去的村民根本不是因为他父亲的药方而死,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一年失去两位至亲,看清了村民的丑恶嘴脸,在村长亲自来道歉时,他提出搬到后山上去,土坯房就是他们合力帮盖的,还送了食物和钱财给他。
如果眼睛没瞎,这些东西他都要扔出去的,但他那时候不懂这些。
至于杨婶子让他考虑的事,他就更不想答应了,家里没有出事时,村南的萧家经常会有人去拿药问诊,偶尔也会看到他们家的两个汉子。
可要他和萧秀才成婚,他是不敢的。
先不说人家有心仪的姑娘,如果为着冲喜的名义嫁过去,萧秀才再没好,那他岂不是连克夫的名声都要背上,那才是真的要他命。
他已经想好了,等杨婶子再来时,就拒绝这婚事,是不好过了点,但以后总会好过。
可他没想到,再来时,连萧秀才的阿娘李氏都来了。
“婶子喝水。”江以宁小心两碗清水放到桌面上,声音又低又小,整个人都恨不得缩进地里。
李氏自打过招呼后就再没说其他话,江以宁自然也没得说,但他知道,这是来相看他了,也不知道那萧秀才知不知道。
杨婶子见气氛不好,忙说道:“宁哥儿,昨儿和你说的考虑的怎么样了?你自己在这住着,我们也都不放心,何况那可是秀才郎,日后是能做举人老爷的,等他好了,你的日子不也就好过起来了?”
江以宁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他的院子从没来过这么多人,虽然只有两个,也够他紧张的。
而且,他依稀记得萧寒锦已经三年没考中举人了。
“婶子…我知道您好意,但我……”
“宁哥儿,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啊?现在嫁给秀才郎,以后可就没有条件这么好的人家的,以后秀才郎成了举人老爷,还有人伺候你,哪还用你过得这么辛苦!”
江以宁知道她说的对。
他只是个瞎子,米面菜就能把他娶走,萧家现在境况不好,只能娶个他这样的,而且万渔村几年才出了这一个秀才,让他赶上,真是泼天富贵了。
但他就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也不熟悉萧家的人和环境,他去了就是添堵。
“宁哥儿,你俩的八字合,你只管嫁来,哪怕他和他爹不能好,我也不说怨你的话,到时候要是真不行,守寡三年,你再回来也成!”久不吭声的李氏突然说道。
“婶子……”
话说到这份上,江以宁也大概知道萧家的情况有多不好了,否则李氏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也是做了打算的。
听他轻声叫自己,李氏是真的存了期待的,她已经找人算过了,宁哥儿和她儿的八字合,这是她的指望。
江以宁幼时是见过萧秀才的,虽说对方现在混不吝,可确实是他能遇到的最好的依靠了,只希望来日萧秀才能不要太嫌弃他。
“我这里的东西……?”他轻声询问。
“要是有想带的就带着,不想带就留在这,我会常帮你看着,等二寒病好了,你们想来就来!”李氏激动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你觉得可好?”
江以宁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对方的安排,也应了萧家的求娶。
杨婶子和李氏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这事自然瞒不过万渔村其他人,有女儿小哥儿的人家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好好的人家不娶,怎么还上赶着要娶个瞎子?
虽说就算萧家求娶,村里人也要考虑考虑,毕竟萧家现在可真不行,萧寒锦虽然是秀才,可成日里就知道往镇上的花楼吃酒,哪日说不定要领个大肚子的妓子回来!
再加上他爹萧大山现在也是病重,一家子就靠着他家老大扛大包养着,村里人都是为了一口吃喝,谁敢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去了就是吃苦受罪。
却也没想到,竟是要沦落到娶个瞎子。
而要娶瞎子的这位当事人,还在昏睡着。
事实上,萧寒锦夜里已经醒过一回了,可睁眼就瞧见这陌生的环境,清贫的摆件装潢,再加上不断胡乱冲击大脑的记忆,当即就又昏了过去,这才把李氏吓的亲自来找江以宁了。
眼下萧家这样,吹打是请不起的,连买红绸子的钱都没有,只能找人家借了块红布。
当天下午,李氏亲自搀扶着头上盖着红布的江以宁下山了。
下山的路他是走过的,但这次是截然不同的经历,因此他这一路上都忐忑不安,连萧寒锦死了之后自己怎么过都想过了,可想了一路,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忙打乱那些思绪了。
因为看不见,时辰就显得格外漫长,他算着到萧家时,大概过了两刻钟,然后他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