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郗归在几?后坐下,示意?刘坚也坐:“你?听过各自为政的故事吗?”
刘坚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作为如今已然?没落的中朝武将世家之后,刘坚自幼便?已恢复家族荣耀为念,一腔心血全都放在了习武上,除了兵书之外,实在没有看过多?少典籍。
对于这一回答,郗归并不感到意?外。
此时雕版印刷还未面世,书籍实在太过珍贵。
京口并非没有能够买得起一套左传的人,但绝非北府旧部后人,他们更愿意?将资材花在武器和兵法上,而非儒学经典。
她喝了口茶,讲起了这个左传中的故事:“鲁宣公二?年,宋国即将与郑国开战。上阵之前,宋国主帅华元杀羊犒军,却?遗漏了自己的御者羊斟。羊斟因此怀恨在心,等上了战场后,他对华元说:‘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然?后便?将战车赶入郑军阵地,华元因此被俘。你?说,这件事该怪谁呢?”1
刘坚不假思索地答道:“华元身为主帅,临战犒赏将士,却?有所遗漏,是为不公;遗漏者乃是自己的御者,关系自己身家性?命,他却?没有另行补救,是为不智。他有此结局,可谓自食其果。但羊斟身为军旅之人,当两国交战之际,肆意?妄为,不守军令,故意?谋害主帅,实在是不忠不义。”
“不错。君子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2以此二?人为鉴,则知赏罚明,则勇士劝也。为将者,当赏罚分明,赏不遗远、不遗贱、不逾时,罚不附近、不避贵、不迁列。”
“卑职受教。”
郗归看向刘坚,缓缓说道:“所以,校场出了不守纪律、逃避训练的事故,我就一定要召你?南归,以示惩戒。不如此,不足以明军纪。”
“卑职都明白。”刘坚叹了口气,“我便?如那?华元一般,全是自食其果。若非我辜负了女?郎的信任,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你?明白便?好,望你?吸取教训,早日整顿完毕,如愿建功立业。”郗归轻轻点头,勉力一番后,转而说起了其余将士,“至于那?些懈怠之人,你?与贺信好生教育。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既然?投身军旅,便?该有‘不得中顾私’的觉悟。如若不然?,不如早些另觅出路,以免害人害己。”
她一字一句地交待道:“你?此去江北,三战三捷,心中必定有不少故事可讲。无论是关于胡人的,还是关于我们自己的,你?统统讲给他们听。通过实例培育士气,锻造精神。我不希望初九那?天的事情再次出现,若真有再犯的一日,那?可就不是如今这般简单的处置了。”
“是。”刘坚肃然?答道,紧紧挺直了脊背。
“好好休息,明日校场之上,为阵亡的将士们举办祭礼。过后再简单办个仪式,迎一迎首批过江的淮北流民?。”
“三日之内,呈给我一份关于淮北流民?青壮的新训计划。”
第二?日的祭典办得很是顺利,京口、晋陵一带不少百姓连夜赶来,只?为在忠烈们灵前上一柱香。
人们为此哀痛,为之惋惜,更因此而倍受鼓舞,恨不得人人都策马扬鞭,抗击胡虏,杀之后快。
祭典过后,徐州和北府军中的一切事物,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淮北流民?顺利地融入训练。
将士们的纪律意?识和训练意?识强了不少,军心士气肉眼可见地得到了提升。
军里已经搬入了不少军属,专为阵亡将士遗属所建的光荣里也快要竣工。
屯田制已初具成效,京口、晋陵一带,已然?多?了不少北府将士开垦的军田。
与鲜卑拓跋部的市马之议也已谈成,拓跋氏不久便?会送千匹良马至江左。
豫州那?边,也以灌钢为交易品,和荆州换取了少许益州的建昌马,只?是桓氏才刚刚收服江州杨、殷二?帅余部,此时正是缺马的时候,故而并不肯与下游多?做交易。
三长制和女?子缫丝作坊也已经开始试行,削减田租的消息发出后,徐州百姓无不欢喜,就连侍弄庄稼,也比从?前精心了不少。
郗声亲自去田中考察,认为只?要没有太大的灾害,今年的秋稻一定会丰收。
此外,伴姊按照图纸造出的自行车,也已然?用于官道运输,取代了不少运货的牛车,从?而为稼穑之事腾出了不少耕牛。
自行车模型制出的那?一日,伴姊乖巧地伏在郗归膝头,笑着聆听她的夸奖。
郗归自然?不吝赞美,大家夸奖。
赞扬之后,她带着伴姊去了北固山上的小?屋,将试验火药方的种?种?要求交代给她。
迎着伴姊孺慕的眼神,郗归殷殷嘱咐:“好孩子,这件事说难也不是特别难,说危险也不是很危险,但终究是存在风险,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她抚摸着伴姊的发顶,缓缓说道:“我之所以要你?来做这件事,一是看重你?的聪慧,二?是因为你?的乖巧。我担心那?些大人太过自负,做事也太过急躁,急于求成,反倒在实验中出了差错,害了自己。伴姊,你?能明白我的担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