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你我都清楚,你不?过是将这喜欢当作一种手段罢了。”
“桓元,别让我瞧不?起你。”
夜晚的?江风带着冰凉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到桓元身上。
郗归留下这样冷冰冰的?一段话后?,头也不?回地上了牛车。
牛车驶动,桓元独自立于雨幕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将军——”
“滚!”
雨越下越大,有护卫上前几步,想请桓元登车,却被他厉声呵退。
“可是姑姑,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真心呢?”不?知?过了多久,重重雨声之中,响起了只有桓元自己能够听到的?无奈低语,“一点点真心,难道便算不?得真吗?”
眼看着郗归的?牛车在?雨幕中消失,就连车辙也被大雨冲散了痕迹,桓元自嘲地笑了一声,将油纸伞扔到护卫怀里,阴沉着脸上了牛车。
凌晨时?分,如注的?雨声渐渐停歇。
残留的?雨珠从?檐下垂落,滴滴答答地,织成一曲睡梦沉酣的?清音。
第二日一早,郗归走到门边,入目所及的?,是一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晴美画卷。
“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微微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余光扫见南星引着郗途进了月洞门。
天还未亮,郗途便带着圣人的?口谕到了京口。
自从?孙志作乱的?消息传到建康,台城便一直物议沸腾。
初三?那日,会?稽郡四月飘雪,琅琊王毫不?犹豫地将这异象归到了三?吴世族头上,给圣人出了个趁机征发乐属的?荒唐主意。
如今孙志之乱愈演愈烈,三?吴世族固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琅琊王自己,却也被圣人定为了祸首。
毕竟,这样重大的?叛乱,这样惨烈的?后?果,如何能是当今圣人昏庸所致呢?
圣人要一如既往地维持他那用纸糊就的?高高在?上的?明君形象,那么,必得是有小人作祟,所以才会?引发如此严重的?祸乱。
琅琊王被圣人当众斥责,在?冰冷的?砖地上跪了许久,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忿。
当日提起征发乐属时?,圣人明明大加赞赏,如今才过了区区三?日,他怎能如此颠倒黑白?,将这一盆脏水统统泼到自己身上?
自己明明也是先帝的?骨肉,凭什么却既不?能登上皇位,又要替圣人背负这样的?黑锅?
琅琊王有满腔的?怨恨想要发泄,却找不?到一个能够为他做主的?人。
那些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的?官员,无一不?说要为他赴汤蹈火,可此时?此刻,却谁也不?肯为了他对上圣人。
琅琊王绝望地跪在?大殿之中,久违地想起了自己那含恨而逝的?母亲。
他想,若母后?还在?,必不?会?教我如此受辱,她?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可他的?母亲早已怀着满腹的?担忧和失望,长眠在?那阴森孤冷的?地宫之中。
琅琊王纵有千般万般的?委屈,也再没有母亲了。
更何况,他其实很清楚,在?母亲的?心里,自己永远都比不?上皇兄——不?是因为母亲更爱长子?,而是因为皇兄是江左的?皇帝,是肩上背负着社稷万民?的?天子?,而在?母亲的?心中,司马氏的?江山,远重于她?的?孩儿。
琅琊王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他想说,母后?,你看,你寄予厚望的?皇兄,就是这样把一切都搞砸的?。史臣尖锐的?笔锋会?永远记得,太?昌四年四月初三?,夏雨雪,圣人征发乐属,以致孙志谋反,三?吴大乱。
想到这里,他嗤笑一声,于众目睽睽之下,摇晃着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