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你们从来都没?有将我的?话?真正听进心?里,还?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借口,你心?中还?有不愿吐露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高权苦笑着?问了一句,自嘲地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后悔极了。
如果早知道有昨夜那样的?一战,他一定会将郗归此前的?种种强调,掰开了揉碎了塞进自己的?脑子里,也讲给所有的?将士听。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昨天夜里,他们都被已经?产生的?无法挽回的?伤亡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如同赌徒一般地,一个个都想要拼上性?命,去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血恨,去用三吴世族的?鲜血,洗刷这伤亡惨重的?耻辱,祭祀慷慨捐躯的?英灵!
如此情形之下,他怎么可能拦得住大家?怎么能够开口去拦?
更何况,高权不是不明?白,就算抛开所有这些不提,他也依旧有私心?在。
内心?深处强烈的?痛苦,让高权产生了自毁的?倾向,以至于在听到?郗归那句关于“不愿吐露的?真正原因”的?责问后,他再也不愿意对着?她隐瞒自己内心?的?“卑劣”,甚至迫切地想要把这一切都说给她听。
这些话?,他不能讲给同僚,不能讲给部下,更不能讲给宋和,只能在这个战后的?深夜,借着?告罪与?忏悔的?名义,对着?郗归倾诉。
高权深吸一口气,无比坦然地、绝望地、自厌地说道:“我的?确有私心?在。”
他又一次缓缓抬头,看向郗归那双充满了智慧的?、无比澄澈的?眼眸。
他想,这世上之所以有神?明?,便是为了给千百万像他一样的?普通人指点迷津,可普通人却惯于以己度人,不肯相信神?灵没?有私心?。
“女郎真的?没?有私心?,没?有偏爱吗?”高权曾无数次在心?中这样问道。
事实上,他至今都不确定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不想再去揣测,再去猜度了。
高权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嘶哑的?嗓音,说出了郗归在从渡口到?营帐的?路上,心?中生起?的?数个可能的?原因之中,最?不想听到?的?那一个。
高权强笑着?说道:“女郎,纵使我想退兵,可城中还?有宋和啊。”
他没?有说声?名在外的?庆阳公主,而是只提及了宋和。
郗归与?他在烛火中对视,彻底看清了彼此眼中的?苍凉。
坦白讲,她有些失望。
这失望作用在身体上,使得长途跋涉的?疲惫席卷而来,令她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但她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为人臣仆的?,不惧怕来自大权在握的?主君的?厌恶和记恨呢?
高权说出第一句后,后面的?话?便顺利了许多。
“宋和是先郎君的?门生,是打?荆州起?便与?您相识的?故人,一到?京口,便进了当时的?私兵,分了刘坚的?权。”
“女郎,这样的?人,我怎么敢不去救,怎么敢放任他死在城中啊?!”
郗归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疲惫地说道:“我说过很多次,对权力的?制约并非不信任,而是对于你们,以及我们彼此之间关系的?保护。你自己也是带兵之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日我初至京口,根本不了解你们任何一人,而你们又何尝能够毫无芥蒂地信任我、支持我?”
“你扪心?自问,北固山那样大的?一摊子,在我去之前,可曾有过清晰透明?的?账务?可曾有过严格执行的?制度?”
“我若不让宋和过去,你们有谁能够撕下脸来让大家理账查账?有谁能够让大家至少在明?面上恪守新规?”
“宋和那时去军中管账管粮、建章立制,难道不也是在替你们扮黑脸吗?”
“我虽安排他去军中,可又何曾容他插手过军事上的?东西?即便到?了吴兴之后,又何曾给过他掣肘你的?权力?”
“无论是所思还?是所为,我对宋和都从无偏私之心?。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对北府诸将的?看重,远胜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