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哑巴亏,是吃的结结实实。
崔闾垂眼,捏着酒杯与他对饮,二人大盏对小盅的碰了几个来回,他才咂摸着嘴,轻声道,“有没有可能是,时机不成熟呢?”
刚登位,皇权都未集中,你就急于大刀阔斧的搞改革,以为天下人奉你为主,你就能为所欲为,当然,当了皇帝后,是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可这个为所欲为的前提,是得保证不能侵害那些拥护你的人的利益啊!
凌湙眸光闪烁,笑的一脸了然,“我知道,我后来知道了,是因为我一路走来,太一帆风顺了,没有对手,你懂么?所有人都在我的鼓掌之间,就那种掌握了一切的感觉,然而,事实上是,那暗底里的旋涡一直都在暗暗涌动,只待我站到了曾经支持我的人的对立面,让那些心存犹疑的,举棋不定的,观望左右逢源的,终于扭成了一股绳,成为了我的最大阻力。”
真是可笑,人往往只有撞了南墙后,才懂得总结过往得失,可总有一部分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他哪怕总结了过往,看清楚了其中利害,也学不会放弃。
而此次江州之行,最大的惊喜,莫过于眼前之人,做成了他之前极力推行的土改大计。
他这几日,将汇总到衙署案头的田地房契,全部过了一遍手,比对着江州地舆图,按契索地,以区块的方式,竟标得了大半的土地归属,全都是眼前人利用清查九家之势时,连带手捞出来的成果。
再一细问,才知这些主动交出田地与闲置房契之人,竟有八成是为着之后的海运便利,买一个正规的登船行商身份。
那被抓获的私盐贩子们的下场,给了后来那些人警示,在主动交与罚没一无所得之间,显然前者更符合利益等价交换。
崔闾用一条还未启航的海运商路,开出了一个巨大天价,让那些手捏大量财富之人,为此饼自愿疯狂买单。
再也没有九家子垄断之说了,且由官府出面具保,他们完全可以以合法身份,吃下海利这块蛋糕。
凌湙甚至要忍不住试探,他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的来路,否则前几十年平平无奇之人,怎么能有这般大的改变,和超出时代理念的商业图谋。
海上贸易,那些朝上的老古板们,恨不能禁了所有舶来品,别说开港口,连沿江沿海的百姓,都给迁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他这先进理念是从哪里起来的?
崔闾被人这么灼灼盯视,硬稳了心神,牢牢将手中酒杯端的丁点不摇不撒,还能伸长了手臂的与人碰一个,“以点及面,只要江州做成功了,以后自然有各地效仿,不急。”
一场酒宴,他本带着极强的防备心,与试探性的反将计,结果,没料太上皇一来就借酒交心,弄的崔闾也不得不调整了姿态,与之唠了一场肺腑之言,再回神时,又哪里再好起为难之意?
交浅言深,可当对面之人是个那样尊贵的身份时,这种谈话状态,又显得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崔闾又不是真头铁之人,若有能与太上皇套出真交情的途径,总比犟着脑袋,一门心思与之玩心计强,虽然之后也不能避免心计较量,可至少今晚的酒,得喝出一点真情谊来。
不知不觉,两人就将桌上的酒给喝空了,而外面鹅卵石地上,早已经躺尸了两个人,崔诚边指挥着下仆将人往客房里扶,边伺候着端茶送水,让喝的醉熏熏的两人擦洗醒神,那吊了一晚上的姜枣雪梨汤,终于端上了桌。
崔闾扶桌叹息,扼腕情势的走向,竟不以自己意志为先,全背离了他设宴的初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凌湙抻着额头捏揉,望之对面之人满脸严肃,不由噗一声笑了出来,伸长手臂隔桌拍上其肩膀,“崔府尊?酒大伤身,以后可莫要与人如此痛饮,看吧,有些事过了时机,就再做不得了,你之后可不能再以不顺眼不顺心之歪思,图吾免费劳役,呵呵,聘资记得翻倍,本……咳,本人可从不做带薪工作的事。”
崔闾叫他拍的差点钻桌子底下去,一挥手打开他胳膊,却突然愣住了,眼睛与其一双笑眼对上,不由也跟着松了心绪,接口回道,“聘资自然得给,但先生记得交赁屋费用,毕竟我这前衙后院里的房间有限,可不是什么人都给免费住的,除非……”
到底没能忍住刺他一下,“除非有身份尊贵之人,给本府下令免除一切用度之话,否则,太上皇来了也得给我交过船桥费。”
凌湙愣了一下,瞬间哈哈哈笑出声,大掌击在桌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又拿手指着崔闾,道,“好胆量,行,这过船桥费我交了,哈哈哈哈哈!”
月夜悄然而过,天际泛了白鳞光,朝霞将将露出一抹红,衬的二人背影逐渐高大。
“天要亮了,崔府尊还要休息么?”
“不睡了,还有许多府务未理。”
“那行,本幕僚愿舍命相陪?”
“倒也不用舍命,办公房内有休息处。”
“……喂,我的意思是,加班要算加班费的。”
“加班是何解?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么?宁先生,前个才说自己才能卓越,愿多干活多做事的。”
“崔府尊怎么尽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记?我说的兵防二字叫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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