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的雨夹雪,他脚上的鞋和裤腿被浸湿了大半,进屋便给地上留了一串水迹,取下斗笠后的脸上也沥着雨雪化开的水珠子,沾湿的发乱糟糟垂着额前,更添一股冷厉和野性。
侯小安起身往外走去:“你身上怎么湿成了这样,我去抱柴禾来把火烧大些,给你烤烤。”
房内便只剩下了温瑜和萧厉两人。
冷风吹进来,火塘里的火光一抖一抖的,二人落在墙上的影子便也似跟着浮动了起来。
温瑜知道他一贯是担心萧蕙娘的,和往常一样先说了萧蕙娘的去向:“大娘找了些旧衣给月桂大娘她们送去了,您衣裳也湿了,先进房换下吧。”
萧厉却问:“要走了?”
他微侧头看过来,耳边被雨雪湿透的发往下坠下一颗水珠,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那双浓黑的眸盯着人看时,目光穿透力依旧强烈,但当他有意想藏起眸底的情绪时,便又叫人什么都窥探不见。
温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颔首说:“我走失这么久,家中爹娘必定也日夜担忧的,等徐家的工钱结了,我就能还上陈癞子欠的那三十两……”
“那笔钱不用还了。”萧厉打断她,半垂下眸子:“也别再说偿住我家这段时间吃穿用度的话,刺绣的钱你自个儿留着。”
说完便要抬脚进屋。
“当日说那话,是我口不择言了些,您和大娘的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身后传来的温和嗓音,叫萧厉又一次止住了脚步。
他听得身后的人继续道:“那三十两给您也带来了麻烦,我偿上了心安些。”
萧厉只觉心口闷得发慌,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陌生情绪撕扯得厉害,他大步往房间走去,留下两字:“随你。”
温瑜望着叫他一把挥开后还在晃荡的门帘,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是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么?似乎心情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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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除夕,萧蕙娘一听温瑜节后拿到徐家的刺绣钱了,便要去寻家人,很是舍不得她,特意做了顿丰盛的年夜饭,也一道叫上萧厉那几个干娘,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个节。
侯小安称自己海量得很,但在饭桌上跟萧厉才喝了两杯,便醉得不省人事。
惹得一众人哭笑不得。
萧蕙娘让萧厉扶侯小安去她房里睡,她今晚去萧厉干娘们那边歇。
萧厉扶人时,侯小安似梦呓般,还在嘟嚷:“……要成为……和二哥一样有本事的人……嗝……要去洛都……”
萧厉把人放到床上,替他脱了鞋盖上厚被,轻拍了一下他头,说:“傻小子,等你长到二哥这个年纪,就能自个儿去洛都了。”
再出去时,萧蕙娘正拉着温瑜说话,他干娘们则帮忙收拾起了碗筷。
萧厉看了一眼天色,坐到了自己常坐的躺椅上。
火光袭人,周围人声也吵闹,但这些似都同他无关了一般,他像是一头即将在雪夜里外出捕猎的兽,只冷静地、耐心地在等着某个时间点来临。
温瑜在同萧蕙娘说话时,便发现他看似闲散,但整个人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她心中正有些奇怪,便见萧厉再次看了一眼天色,冲萧蕙娘道:“娘,天黑路滑,晚些时候怕路面结了冰更不好走,我先送你和干娘们去那边歇着。”
萧蕙娘便应了声好,又嘱咐温瑜回头闩好门。
温瑜送萧蕙娘出了门,插上院门刚走至门前台阶处时,便听见了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更夫似同萧厉相识,在巷口撞见了,隐约还能听见两人的寒暄声。
温瑜没做多想,进屋在火塘边坐下,打算等萧厉回来了,她便回房睡。
怎料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她看着天色,心说那地痞往日夜里不回来,都会说一声的,今日是因为萧蕙娘不在家中,所以他懒得同自己说了么?
她困得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起身欲去把门闩死后回房睡。
哪知刚走出屋子,便见得一道黑影从积着薄雪的院墙上方翻了下来。
得亏温瑜先前便见过那地痞翻墙进来,这大晚上的才没吓得尖呼出声。
她正要说话,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哪来的血腥味?
随着萧厉走近,他面容叫屋里的火光照得逐渐清晰,身上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他做什么去了?
温瑜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萧厉发上沾着霜雪,唇色发白,瞧见她,却似没多少意外的模样,同她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一句:“记住,我今夜戌时三刻便回来了。”
远处街上传来打更声,现在已是子时了。
温瑜转头看他,见他脚步虚浮,思及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迈步跟了上去:“你受伤了?”
萧厉扶着门框进屋,火光照出他额角密布的细汗,他看了一眼还燃着的火塘子,说:“灭掉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