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这么蠢的话,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梦魇之月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让她的声音高过暮暮。“你一直都是对的,而我终于明白你一直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了。或许我真的是梦魇之月,但是那并不表示我的做法就要和过去没什么差别。我根本不必在乎法汇或者吓坏了的赛蕾丝蒂娅想什么。自我完全恢复的那一刻起,根本没有任何小马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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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我是那么愤怒,我对赛蕾丝蒂娅,还有……对你,是那么愤怒。”在强忍住眼泪的时候,梦魇之月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让赛蕾丝蒂娅抓走了我……你抛弃我,欺骗我……我因此恨着你。我恨透了你。”
“我剩下的一切就只有回忆了……憎恨着艾奎斯陲亚的那些回忆……渴望着永夜的那些回忆……被囚禁于月亮的回忆……”梦魇之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停住了。暮暮开口想要安慰她,但是在她能说话之前,梦魇之月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我就扮演了一个角色,就像那场愚蠢的学校演出里的那个蠢丫头,我演了个怪物的角色。我演了它,因为只有它感觉起来才像是真的。那就是法汇告诉我的,那就是赛蕾丝蒂娅所恐惧的,那就是……我自己的记忆告诉我,那是真实的事……”
“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我再也不想那么做了,但是,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覆水难收。你和整个艾奎斯陲亚都只会憎恨我。就像露娜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那样,憎恨我,蔑视我……因为那是我自作自受。”
“不,”暮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不该只得到这些东西,你该得到的要比那多得多了。而且,我没有恨你。”
“你在说谎……就像你以前一样,在对我说谎,你肯定在恨我。我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女儿了……你应该恨我的。”
“但是我没有恨你,聂克丝。”
在她的怒气膨胀之际,梦魇之月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你还没明白吗?不管你怎么称呼我,不管我表现怎么样,我依然是那只雌驹,那只囚禁了你恩师的雌驹!那只想杀了你和你朋友的雌驹!我依然是那只夺走了艾奎斯陲亚王位的雌驹!那只把你锁进地牢的雌驹!我甚至差点让法汇害死了你!我依然是梦魇之月,而且永远都会是梦魇之月!所以告诉我,你怎么能不恨我?!”
“因为,聂克丝,我是你的妈妈,妈妈永远都会爱她的女儿,不管生了什么事。”
梦魇之月紧紧闭上了她的眼睛。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努力坚强,努力忍耐,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暮暮已经破开了她的心防,所有藏在她心中的痛苦,内疚,以及迷惘,此时全都被释放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心。
于是她哭了。梦魇之月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道歉。自她从小雌驹变成梦魇之月以来,她还从没让眼泪这么自由地流淌过。她哭着,不停地道着歉,为她所做的一切道歉,为她伤害的所有小马道歉,而且为她让暮暮所遭受的一切道歉。
她在哭泣,而暮暮尽了最大努力安慰着她唤作女儿的雌驹。她尽可能地靠近她,偎依在梦魇之月的头旁。当梦魇之月还是一只小雌驹的时候,这个动作对暮暮而言轻而易举,但现在她是在尽她所能。她尽了她全部的努力,作为一个母亲,安慰着她的女儿。她甚至也在梦魇之月身边哭了起来。
泪水就这样从她们的眼睛里流淌着,但是,那并不只是悲伤的泪水。有些泪水是为了她们所共享的痛苦,为了她们共同犯下的错误。但是,还有些泪水是因为喜悦,她们俩分享着拥抱,分享着她们曾经拒绝了许久的拥抱。
在漫长的几个礼拜之后,暮暮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她的女儿真真正正地回到她身边了。
梦魇之月哭了很久很久,但是她最终在暮暮身边平静了下来。她所有藏在心中的痛苦和情感,都伴随着泪水流走了。这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在梦魇之月的眼泪流干之后,一个问题从她心中浮现,萦绕在她的思绪之中……这是个她无法忽视的问题。
“暮暮……我是谁?”
“你指什么?”暮暮温柔地问。
“我……我再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在身体上,在过去的时间里,是梦魇之月,但是……但是我再也不想那样了。我只想再变成聂克丝,但是……我做不到。我也无法变回你曾经在森林中找到的那只小雌驹了。我只能作为梦魇之月继续活下去。我……我进退两难,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到底是谁?”
暮暮沉默了一阵子,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仔细斟酌着她的回答。她的视线扫过梦魇之月遍体鳞伤,包裹在绷带中的躯体。然后她稍稍叹了口气,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聂克丝,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每只小马都得决定她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而这必须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看到的是什么。”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暮暮?我想听你说真话。”
“我猜……我看到的这只雌驹,既不是聂克丝也不是梦魇之月……或者,实际上我看到的这只雌驹两者皆是,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暮暮开始说,尽力寻找着词汇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想。幸好,梦魇之月听得很耐心,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暮暮,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听她诉说着她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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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一种表达方式吧。在你之前还是聂克丝的时候,你比较……敏感。”
“我是个哭泣包和胆小鬼。”梦魇之月直截了当地更正道。
“好吧,是的,但那也不全是你的错。你还非常年幼,而且你还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我在森林里找到你之前就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敢说任何小雌驹有过像你那样的体验之后,也绝不会一点心理创伤都没有。”
“但是你一点也不像是那样。”暮暮微微地笑了。“我知道的聂克丝……她绝对无法像你这样去击退怪物。只有像是梦魇之月那样的雌驹才有能力像你这样去做。”
“所以最后连你都承认我是梦魇之月了。”
“不对,”暮暮纠正道。“让我说完。”
“对不起。”梦魇之月道歉了。
“没关系的,但是你一点也不像是过去的那个梦魇之月,一点也不像。如果你是的话,那你会拥有面对怪物的勇气,却没有了理由。当露娜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她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其他小马放在第二。如果你真的和她是同一只小马的话,你根本不会在乎小马镇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我知道聂克丝会在乎,”暮暮说道,她温柔而安慰地抚摸着梦魇之月。“她关心其他的小马们,甚至把他们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她关心她的朋友们,甚至关心到在春季庆典演出的时候,即使我告诉她‘不行’,但她还是去了。你是为了他们而去的,因为那同情之心,你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宁可自己伤痕累累也要保护小马镇。”
“所以,”暮暮继续下去。“我猜,你是两者兼而有之。甚至可以说,是两者中最好部分的融合。但是,就如我之前说过的,这只是我所看到的。能决定你是谁的,只有你自己。”
“而且顺便提一句,觉得你根本不像是那只雌驹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暮暮说着,点亮了她的角。她扭头把旁边的一堆纸片飘了过来。那叠纸片飘到了梦魇之月眼前,梦魇之月看到最顶上的那一页,那是小苹花的蜡笔画。
“那……那些是什么?”
“这个嘛……我想对它们最好的叫法应该是感谢卡。”暮暮回答道,梦魇之月用自己的魔力接过那叠画,一张一张翻阅着。从小苹花的画,到甜贝儿的,飞板璐的,还有纠纠的。甚至还有几张来自于班上跟她关系平平的其他几只小马。还有一张是小乖的,那是一张画着天角兽从侧面猛冲向一只多头蛇的蜡笔画。
“这里还有一张。”暮暮说着,递过一张精心折叠起来的纸片。“这是车厘子的一封信。”
梦魇之月放下那叠画,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用她的魔力接过了信。把信展开,看到信上车厘子熟悉的字迹之后,她开始从上到下认真地读着每一行文字。
亲爱的聂克丝:
今天早些时候,当我看到一些孩子正在给你准备祝福卡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也有些话需要送给你。
第一句话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当天蝎座的钳子几乎要抓住我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没希望了。我以为我要没命了。但是你冲过来救了我,我对你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还想说的是对不起。我还记得你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当我让你在学校演出中扮演梦魇之月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去侮辱你。我说原来的梦魇之月‘阴险卑鄙’,但是这些话并不是对你说的,并不是对我称之为学生的那个孩子说的。
在你还在统御永夜的时候,你的朋友们来找过我一次。她们对我问起你,问你为什么会做那些事。她们家里没有把真相全告诉她们,而我能理解她们是出于担心。我把我那时相信的真实情况告诉了她们:你只是在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谁而迷惑,而且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最后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谢谢你证明了我是对的。而且,虽然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是我会永远珍惜你在我班上的时光。虽然有些学生不太喜欢你的好奇心,我却觉得这好奇心挺让我欣慰的,希望你永远不要失去求学之心。
所以,再一次谢谢你。
你的前老师
车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