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福一见她进来,慌忙站起身来,“大奶奶好。”
这大半夜的,这姑奶奶怎来了?
得福是魏家的家生子,爹娘都在府里当差,自个儿也得了门房这么个清闲差事。但自之前那次怠慢她,被大爷狠狠责罚过后,便不敢再得罪。
他爹娘也说,叫他改改那狗眼看人低的性子。
现下眼见这位主子哭得双眼红肿,正以为他又惹了什么事儿,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顾窈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哽咽道:“信呢?之前何家寄给我的信,又退回你这里,你放哪儿去了?”
她语速极快,胸口上下起伏,显见是急火攻心。得福原还被她那语气吓了一跳,听清了是问这事儿,心中却安定下来。
他道:“那日退回来,我怕大奶奶改变心意还要,便留着了。再说送信的没给地址,退也不知往哪退。”
主要是因大奶奶被罚过一回,他是万万不敢对她掉以轻心了。
不敢让顾窈久等,他在后头柜子里翻找一遍,抽出个薄薄的黄色信封,递给她。
顾窈拿在手里,却抖个不停,连撕也撕不开。
她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隐隐害怕。
魏珩此刻已站到了她身边,半强迫地捏着她肩头让坐下,接过信件利落地撕开来,又还给她。
顾窈深吸一口气,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信件的内容,却险些晕过去。
信是何春林写的,说他与何绍川才进了云州接完货,便被卷入一桩贩盐走私案中,如今身处云州大狱中,此等大案,须得由朝廷官员保释方有翻案机会。
何春林希冀顾窈能代他向魏珩求助,即便是保不了全部,只保何绍川一人也可。
顾窈甫知此事,胸口闷闷地喘不上起来,才擦干的眼泪又掉下来,六神无主地去看魏珩:“表哥,表哥,怎么办?”
此处人多,她却已耳朵发出尖锐鸣叫,身上隐隐地没了力气。
纵使在上京呆了数月,却也没见过这样大的官司。贩卖私盐,按照大齐律例,是必定要被砍头的,无论主犯从犯,无论知或不知,这是三岁孩子都知晓的事。
魏珩把她扶起来,手挟着她,支撑她大半个身体,轻声道:“回去说。”
说罢,又望了望后头那呆愣住的得福,给冬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递了几颗碎银子过去。
一作奖赏,二作封口。
这深更半夜,魏家大奶奶又哭又闹跑来门房的事传出去,又是一桩麻烦事。
一路上,顾窈直愣愣地望着无边夜色,心里席卷起来浓浓的无助。
贩卖私盐这样的事,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魏珩会愿意出手吗?
可何伯伯,是她这十来年里还活着的最亲近的长辈,何绍川,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他们两个,哪一个死于冤案她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最初,何家父子是因她来到上京,继而才盘下那镖局。
漂浮半生,砸下全部积蓄,若就这般付诸东流,还要付出生命,那她宁愿与他们一起死。
眨眼间便又回了他们在青竹园里的卧房,顾窈怔愣了片刻,恍惚间瞧见魏珩拿着湿帕子朝她走来。
她不知怎的,膝盖一软,就这样跪在了地上,哭泣道:“求表哥救救他们。”
魏珩的脚步顿住,眉头轻轻蹙住。
小姑娘屈膝跪下,一双大大的眼里盈满泪水,里边是让人心碎的无助。
她是多么期望他能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魏珩手上抓着原本想用来给她擦脸的巾帕,只觉那湿漉漉的触感从手掌到心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将帕子扔掉,快步走向她把她抓着站起来,沉声道:“做夫妻数月,你就这样不信我?”
顾窈恍惚觉得自个儿做错了事儿,可她实在太慌张,想不出什么别的应对法子。
她抓着他的手,边落泪边哀求:“表哥……对不起。”
魏珩的眸子黑沉,让她看了害怕,只能低垂着眼,身体因哽咽而发颤。
魏珩心中亦起了郁气,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在想甚么——夫妻之间,有她这样跪着求人的么?!还是,她仍旧自始至终没承认过他们的关系。
他如此受气,却在见她仿佛害怕了他时收敛住,暗道她这样小的年岁,经不住事也是正常。
他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粗略擦了遍,沉声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帮他们。”
顾窈瑟缩了下,柔嫩的脸颊被他厚实粗糙的大掌剐得生疼,却又不敢躲开,怕表哥更生气。
魏珩道:“今日查到了云州府衙递上来的诉状书,还未到判案之日。”
顾窈打了个哭嗝,不懂这些,只问道:“那何时能去救他们?”
魏珩:“我身上有官职在身,若无圣意不可擅自出京。我会写一封信寄给云州府衙,请他们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顾窈摇摇头,官场上的事她不明白,可人情世故她懂。何家父子俱是守法之人,怎会参与贩卖私盐之事,既然已被下狱,又是陷害,那云州府衙大抵也不是公正的。
她身体微微颤抖:“表哥,表哥,不行的,若由他们来,我怕何伯伯和何绍川活不下来。”
魏珩眉头紧锁,暗叹她这直觉倒是准。他原是想先安抚下她,再细细想法子。
白日里潜鳞军抓来两个奸细,审问了一整日,他又赶回京兆尹院查云州私盐一案,事赶事,都到了一块儿,他也实在疲倦。
魏珩捏了捏眉心,道:“若不信他们,我还有几个同窗在云州当官,倒可以请他们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