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读过书的人,张成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狂傲不羁的,绣娘虽然总躲着张成,但她却看得出?来?:张成对他们这一家子人时时透出?一股轻慢,一开始对吴蔚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变了,不是张成变了,而是吴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张成不得不做出?改变。
吴蔚和张成是不同的,对于他们庄稼人的事情,张成知之甚少,而吴蔚呢?她了解绣娘大部分的生活,她会木匠活儿,会钓鱼,会打猎,会编筐,会做饭,同样会读书写字,可她却从未表露过半点傲慢。
与?吴蔚在一起的每一天,绣娘都如沐春风,她的智慧,她的体贴,还有她时常引人发笑的妙语连珠,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绣娘经常听娘说:“鞋旧穷半截”“人靠衣裳马靠鞍”,那个时候绣娘想,或许只?有穿得体面,才能活的体面……
可是,吴蔚穿的这身靛蓝色的棉袄有好多地方都被磨得发白,鞋子也旧到变形了,明明一点儿都不“体面”却连张成都对吴蔚客客气气的。
……
这夜,绣娘彻夜未眠,她一会儿盯着屋顶,一会儿转过去看看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吴蔚,直到天一点点亮了索性穿上衣服起来?。
推开门,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绣娘来?到院子里,蹲到地上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三条横线,这是绣娘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之一,她还想往下写点什么,手指却悬在半空中,如何都按不下去。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响,绣娘猛地转过头,看到吴蔚正微笑地望着自己,问道?:“玩儿什么呢?”说完便蹲到了绣娘的身边。
绣娘有些慌,想要擦去自己写下的那个“三”却被吴蔚顺势抓住了手。
吴蔚用?绣娘的手指,在“三”后面又补了一个“娘”字,写完后,轻声念道?:“三娘~。”
这是吴蔚第一次叫了绣娘在娘家时的名字,仿佛有一根羽毛,划过绣娘的心头。
教你写字
绣娘盯着雪地上那个吴蔚抓着自己的手写下的字,感觉心?口酸酸涨涨的。
她转头看了看吴蔚,只见她笑着又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
“吴蔚。”吴蔚念道。
三娘和吴蔚两个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绣娘转头看向吴蔚,低声道:“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你穿衣裳的时候我就醒了,赚了钱心?中?欢喜,睡得不沉。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是不是要堆雪人啊?”
绣娘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雪地上的四个字,她昨夜考虑了一整夜,可临了临了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吴蔚收起笑容,端详了绣娘的侧脸半晌,又看了看雪地上绣娘写的那个“三”字,其实绣娘写的并不算是字,三笔几?乎一样长,每一笔的间距也不对,与其说是个“三”不如说绣娘画了三条横线。
但以绣娘的性格,她绝不是那种大清早起来不去干点活儿?,而?是跑到雪地上来划线的人。
明白了绣娘的心?思,吴蔚是有些高兴的,其实她早就有教绣娘认字的想法?了,不认字实在太不方便了,要是有歹人骗绣娘签卖身文书她都不知道,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条件,眼下文房四宝还有剩余又得了张成送的一本书,不正是万事俱备吗?
吴蔚清了清嗓子,唤道:“绣娘?”
“嗯。”
“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儿?要忙了,毛笔买都买了,总放着不用会坏的,我教你认字写字好不好?”
绣娘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盯着吴蔚,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吴蔚立刻摆出?一副苦脸,央求道:“哎呀~你就让我教教你吧,我最喜欢教小孩子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不管,谁让你年纪比我小了?一律按照小孩子处理,你就让我当一回老师嘛~行?不行??”
绣娘的嘴角抽动,差点就要笑出?来了,抿着嘴唇才隐去了笑意,点了点头。
吴蔚朝绣娘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
“你把小拇指伸出?来~”
绣娘按照吴蔚的要求伸出?了小拇指,吴蔚勾上绣娘的小拇指,一边轻轻悠荡,一边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答应我了啊,反悔就是小狗,汪汪!”
“……我不会的,你也别总上吊,上吊的……大年下的,多不吉利啊。”
……
柳二娘子激动得半宿没睡着也起来晚了,等她穿戴好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吴蔚和绣娘已经?把院子给打?扫好了,用积雪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吴蔚找到了一些小石子和树枝给雪人做了眼睛和手,两个人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却笑的很开心?。
柳二娘子也被这?样快乐的一幕所?感染,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才招呼道:“大冷的天在外面疯,快回屋,我去做饭了。”
吴蔚这?才拉着绣娘的小手,俩人高高兴兴进去暖和去了。
和吴蔚疯玩了一早晨,绣娘心?中?的阴霾和不安被驱散了大半,这?样童趣的事情,在绣娘的记忆中?屈指可数。
吃过?早饭,张水生出?门办事,柳二娘子和刘老夫人开始洗全家的被褥,衣裳,打?扫屋子院子,再?有十天就要过?年了,不管是穷过?还是富过?都要讲究个干干净净,绣娘和吴蔚是客人,自然是不用做这?些的,只需要在西屋待着就好。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绣娘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有条件的街坊邻居会送来布匹请绣娘帮忙做过?年的新衣裳,除此之外绣娘还要喂鸡,喂猪,打?扫牛棚,做一日三餐,帮着娘亲一起打?扫家里,清洗被褥,从早上睁开眼睛一直忙到半夜,点着油灯给人家做衣裳,直到除夕那天下午才能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