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比想象中的更加麻烦。
虽然看似她只是一个人,但谢玄瑜隐约能感觉到,她身后仿佛有一双隐形的手,逐渐伸向东南,伸向镇南王府。
江安镇距杭州有上百里,其间山匪众多豺狼肆虐,每年有不少镖队都折了,然而她们两个弱女子竟能毫发无损地来到杭州,此是疑点其一。
其二,连曾是太医的大夫都对林老夫人的病束手无策,可她一来,林老夫人的病居然就立刻因她而好。
其三,他昨天刚回府,就撞见她冒雨给母亲送抄的佛经,而今晨管家才告诉他,母亲的佛经已经发霉,母亲恐怠慢了佛祖,如今正四处求书。
虽然虞芙的说辞,表面上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痕迹,可正是这样,谢玄瑜就越觉得蹊跷。
哪里会这样巧?
更别说,虞芙身上的种种矛盾,一次巧合便已不易,如此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必是人为!
谢玄瑜已然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展归没注意谢玄瑜的走神,咣咣几口喝完茶盅的水,抬手让一旁的人再泡一壶,嘴里嫌弃:“这什么茶!来点儿有味道的!”
仆从迟疑地看向谢玄瑜,谢玄瑜淡淡道:“上最便宜的。”
展归:“……”
他知道自己不会品茶,听谢玄瑜凉飕飕的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牛饮了他的茗品。
不够这也不能怪他!展归心道,他不过是师父从海边捡回来的孤儿,哪里懂这些。
而谢玄瑜出身帅府,母系又是百年传承的书香世家林府,在来杭州之前,谢玄瑜从小就是按照贵族礼仪培养,在上京一直是世家大族子辈的典范,自然要比他有品位。
“对了,还有一件巧事差点儿忘说了!”展归一拍脑袋,“你猜我在香积寺还遇到谁了?”
谢玄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展归撇撇嘴,嘟囔道:“好好好,不卖关子了。说来也是巧了,半月前送虞芙姐妹俩来的镖队,居然又宿在香积寺了。”
“他听见我在打听虞芙姑娘,居然主动跑来和我说话,不仅对她有印象,还问我她现在住在哪里,你说这巧不巧?”
展归是个话痨,要是没人拦着,他能说上一整天,谢玄瑜不耐地轻扣桌子,“说重点。”
“哦。”展归短暂地失落了一瞬,又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镖队的人大多是南部那几个受灾县的,他们说他们那里确实有不少和尚下山做法事的,其中一个小哥说,他曾见过虞芙给她妹妹诵读,不过他听不懂读的是什么。”
“所以,虞姑娘并没有说谎。”他自顾自地盖棺定论,肯定地点点头,“一切全都对上了。”
谢玄瑜心里轻哼一声。
未免太巧了。
昨晚刚说的话,今天一早就全部得到证实,简直像是背后有一只推手悄无声息抹平了一切,就连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台会审,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如若虞芙背后真有势力,这般精心策划,那背后之人与之前那些虾兵蟹将比起来,不容小觑。
“你去探探她。”谢玄瑜沉吟一阵,怕展归打草惊蛇,又提醒了一句,“别太明显。”
展归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家师兄就是对谢夫人送过来的人敌意太重,面上敷衍道:“好。”
然而,展归并未见到虞芙,此时的虞芙,正局促地站在林府后院里。
今晨一大早,镇南王府的管家便动身去林府,把昨日府中发生的事情给谢夫人一一说了,谢夫人便让人把虞芙叫了过去。
虞芙站在廊下,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心里惴惴不安,虽然刚刚翠儿给了一个让她别担心的眼神,但她心里始终静不下。
只要,只要别被赶出去就好了。若是夫人觉得世子殿下不喜欢她,就要赶她出府,那她和妹妹大概就只能去跳西湖了。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个小缝,翠儿从屋里走出来,虞芙焦急地看过去,翠儿凑过去小声道:“夫人正陪老夫人用早膳呢,你再等一下就好。”
她虽在谢夫人身边伺候,却不是贴身丫鬟,只知道虞芙昨日冒雨送佛经被谢玄瑜撞见的事,却并不知道其间细节。
正准备问,她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看着套了几层的白布,皱眉问:“你这是……受伤了?”
虞芙下意识捂了捂,可伤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怎么捂都是欲盖弥彰。
她躲开翠儿的目光,小声道:“不妨事。”
翠儿正想多问两句,听到后面的动静,立刻闭了嘴,朝着虞芙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虞芙知道,是谢夫人出来了。
说起来,虞芙也是见过谢夫人一面的,在她们刚来林府的那一日,不过那时候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便不敢抬头看向贵人。
当妹妹献上那碗莲花藕粉羹后,她只记得谢夫人让她抬头,再问了她一些问题,便让人送她们去了镇南王府。
房门开了,虞芙紧张地垂首,双手不自然地蜷缩在一起。
忽地,虞芙闻到一阵檀香味儿,耳畔响起一道温柔而淡然的声音:“抬起头来。”
虞芙顿了顿,缓缓地抬起头,谢夫人就站在她的身前,一双淡然入水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随后,谢夫人缓缓一笑,“果然。”
果然模样不错,当初即使那般落魄,她也一眼就瞧出了这个姑娘不俗的容貌。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团白布上,面色倏地沉了下来,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厉色:“荒唐!看来他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