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方才你?唤了我?声明月珠,那为了公平,我?也要唤你?一声十七郎。”
她慢慢趴在榻前,瞧着他?浓密如扇般的鸦睫,喃喃道:“十七郎,以后,你?难受的时候,身边不会没有人陪了,我?以大周公主的名义发誓,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的手,还被攥在崔珣掌心,她就那般任凭崔珣攥着,自己则安静趴在他?榻边,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再也没有挪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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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珣病时,郭勤威的头颅,也到?了肃州。
押送头颅的士兵已经行?了十几日了,人人都疲累不堪,在飞云驿的时候,众人将装着头颅的箱子抬到?房中,然后派人在房外?把守,其?余人就都休息去了。
只?是夜半三更的时候,飞云驿的驿丞捧着一个木盒走到?库房外?,那两把守的士兵对视一眼?,很默契的打开?房门,片刻后,驿丞又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两士兵默契将房门关了起来,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早躲在一旁的一个察事厅暗探看到?全程,心想?,果然如少卿所料,大周驿馆是兵部?直管,而裴观岳,就是兵部?尚书,裴观岳的确会在驿馆更换头颅。
那既然头颅已换,接下来,就依计行?事了。
下半夜的时候,一道迷烟随风吹过,两个士卒顿时迷迷糊糊,此时屋顶上一个拿着锦盒的暗探却?拿开?片瓦,跃入房中,将盒中的白骨与箱中白骨交换。
那暗探动作极快,不过一瞬间,他?便换好了白骨,重新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屋顶,拢好片瓦,然后便与之前负责监视的暗探奔出飞云驿。
飞云驿外?,一个皂衣俊美郎君早已等?候多时,那两暗探拱手对他?道:“鱼郎君,都办妥了。”
鱼扶危点头,那两暗探对他?也挺是佩服,这个计策是崔珣拟定,但却?是鱼扶危负责执行?,须知执行?不比定计容易,稍微一个环节出错,便是全盘皆输。
这些察事厅暗探本?来之前还对鱼扶危颇多怀疑,心想?一个商人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崔珣严令他?们按鱼扶危命令行?事,他?们才不得不听从,没想?到?鱼扶危行?事缜密,滴水不漏,连风向都考虑到?了,在这飞云驿将一切安排的是妥妥贴贴。
两暗探真心道:“多谢鱼郎君,为了搭救我?们少卿,甘愿舍弃身家性命。”
鱼扶危皱眉:“我?甘愿舍弃身家性命,可不是为了搭救他?,我?是为了旁人。”
但他?说的时候,又想?起了阿史那迦的那句“他?从未投降过突厥”,还有李楹那句“他?将自己三年来的所有俸禄赏赐,都送给?战死同袍的家眷”,鱼扶危忽犹豫了下,然后叹了声:“算了,也当是为了搭救他?吧。”
第088章88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观岳做梦都想不到?,他密令人换了假头颅,但是这头颅却又被崔珣着手下换了,其实这也不怪裴观岳,他焉能知道,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崔宅,还有一只鬼魂,时刻出来替崔珣传递消息呢。
崔宅之中,崔珣仔细看着鱼扶危所写的信,看完之后,他将信放于烛火之上焚烧,李楹道:“鱼扶危说,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只是突厥叶护对郭帅头颅看管甚严,暗探暂时还未得手。”
“无事。”崔珣脸上还带了些许大病之后的苍白,他咳了几声?,但几声?之后,却没有停止,反而咳的愈发厉害,李楹担心的看着他,崔珣强行按捺住那股从胸腔涌现的咳意,他勉强笑了笑,避开她对自己身体的关?注,说道:“只要知晓郭帅头颅下落,就有其他办法。”
但是李楹却仍然契而不舍道:“崔珣,你真的没事吗?”
崔珣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李楹微微咬唇,她道:“我?在阿史那迦的记忆中,看到?阿史那兀朵经常在冬日将你吊在汗帐之外,一吊就是好几日,你畏寒,便是那时候留下的毛病吧。”
崔珣愣了愣,这段经历,他其实并不是很想提,李楹也知晓他心中苦痛,她也基本不提,但不知为何,今日偏偏提了起来。
李楹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问,她望着他,道:“我?只觉的,你崔望舒,是我?平生见?过,心性最为坚韧之人。”她苦笑一声?:“我?时常想,若我?换了你,我?能坚持多久?我?觉得,应该不超过十日吧。”
她继续说道:“除了我??天下人大可以想一想,他们能坚持超过几日?崔珣,你总觉得那段经历让你羞耻,你说你在突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牲畜,我?也明白,献俘礼,还有……”她顿了顿,又道:“都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你是世家?公子,士可杀不可辱,可是,我?不觉得那是耻辱,我?反而觉得,那是和苏武牧羊相同的骄傲。”
她的声?音逐渐坚定:“若有朝一日,世人能知晓你所做的一切,我?想,不会有人觉得,那是羞耻的。”
她说:“所以,崔珣,你在突厥的时候,不是一只牲畜,你是一个英雄。”
崔珣定定看着她,她双眸灿若繁星,盛满了坦率和真挚,许是她太?过真诚,让崔珣一瞬间都有些恍惚,英雄……他从未想过,这两个字,还能和他联系上。
他垂下头,藏起眼中出现的那抹动?容,他喃喃道:“那日的话,你还一直记得……”
他没有想到?,他拒绝李楹时说的牲畜、恶犬之类的话,她居然会在今日重提,就为了宽慰他。
李楹点头:“我?记得,因为你的话,我?好几日都没睡着,半夜想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坐起来,对自己说,你不是什么恶犬,什么牲畜,可是,我?又想,我?和我?自己说有什么用呢?你又不知道,我?要和你说呀。”
她抿了抿唇,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提突厥的事情,但你怪我?,我?也要说,我?见?不得你这样说自己。”
崔珣没说话,只是垂着首,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不会怪你。”
“嗯?”
“不会怪你的。”崔珣又轻声?重复了遍:“以后,我?也不会这样说自己了。”
李楹心中顿时松快:“那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崔珣听罢,不由低低笑了出来,他笑起来时,如春水融冰,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甚是好看,李楹一时之间都有些看呆了,回过神时,她才不好意思低头,待抬头时,却见?崔珣几缕发丝散在鬓边,崔珣世家?出身,向来仪容端正,此次大病虚弱,才简单用玉簪簪发,不过手腕无力,加上镣铐所限,也没簪好,李楹看着那几缕乱发,道:“崔珣,我?为你束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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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一如既往的拒绝了,他说:“这不是一个大周公主该干的事。”
李楹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大周公主应该干的呢?难道身为大周公主,就必须保持骄傲,等着所爱之人走近,而不是主动?靠近自己所爱之人么?”
她顿了顿,又道:“大周公主,也有主动?追求爱的权利。”
她说的坦然又炙热,崔珣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他怕拒绝后,她又能说出更多他无法招架,也无法回答的话。
铜镜前,李楹轻轻取下玉簪,墨发顿时如瀑般披散而下,李楹拿着银梳轻轻梳着,然后仔仔细细用玉簪盘起,鬓边再无乱发,她为他梳头的时候,崔珣一直安安静静在铜镜中看着,身侧的少女容颜秀美,神情温柔,她怕扯痛了他,动?作?放的很慢很轻,她是真的很在意他,就如她所说,不想他受到?一点伤害。
这情景太?美好,美好到?他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但他很快又想到?那日她抱住自己时,仰头问他:“崔珣,我?是一场梦吗?”
身体似乎还残留着那日她的温度,他忽有些如释重负,这,不是一场梦。
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