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特,不用再为我停留了。”他缓缓笑了,“你已经长大了,变得很漂亮了呢。”可他已经老了。
她流着泪摇头。
“你喜欢那个青年吧,加里弗雷德。”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闭上眼,一串泪儿滚下来。
“他不喜欢我……”
“傻姑娘,你又不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多少,”老人摸摸她的头,“还是那么爱哭,笑一笑吧,女孩子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她听得这话语鼻子一抽,老人声音嘶哑的,语气和字句却是在她心的记忆里又深深重烙了一遍,与曾经的画面重合,眼泪流得越发地厉害。
“菲特,笑一笑,”老人轻轻叹息,嘴角仍是温柔,“我想看。”
菲特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狠狠撞过一般,难受
得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瑟瑟发抖,这么深的夜色,这么柔的月亮,她擦干眼泪,吸吸鼻子,然后一个深呼吸,用尽了大半力气,对着老人露出了笑颜,弯弯的眸儿弯弯的唇,若娇媚清丽的花瓣层层叠叠婉妍打开,喷吐露珠芬芳,最美永恒的月光在她身后褪去了颜色。
老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恍惚的模样,还是笑着的,声音一点一点微弱下去,“好美呢。”
“詹姆……”
“我有东西,你帮我拿出来好不好,”老人说,目光投向她身后,“阳台旁的柜子里,倒数第二格抽屉……”
她连忙起身,松开了他的手,老人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不可察觉的颤,指向房间那个位置,“……看到了吗?”
她点点头,走向柜子,蹲下来去翻找。
国王望着那个娇小的背影,银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流泻着光。
他一直一直望着她,安静的,柔柔的。
然后,蓝色眼睛里本就微弱的光,一点一点消失。
他缓缓闭上眼,停在空中的手垂了下去,垂在床沿。
菲特找了一会儿,在最下面垫底的木板下找到了一块白布包着的板子,拉出来时还有些大,长方形的大板,应该是木头做的,布上都是灰,年代应该久远了。
“詹姆,是不是这个呀?”
少女回头,望向大床上毫无声息的老人。
“詹姆?”
她提着木板慢慢靠过去,来到床前。
“……詹姆――?”
夜深,风轻轻拂过,似柔软的手,少女手间木板上覆盖的白布缓缓无声落下。
色彩在时光中经不起剥离,涂抹的却是当年最美的年华。
画中的银发小女孩,在郊外树下巧笑倩兮,大大的莲花一般的眼睛,肌肤雪白的,懵懵懂懂又笑容灿烂。
那么多年前。
金发小男孩穿着背带裤气喘吁吁跑出城外,这次偷翻宫墙被国王军队长给发现了,死得惨,回宫肯定要被父王骂。
哎哎,算了不管了,先玩了再说。
他跑到树下,外面阳光正好,金色光芒暖暖烘着他红润的小脸颊,他停了下来。
女孩子坐在树下,不远不近,眼神盼望又是紧张,直到望见了他,花朵般的容颜因喜悦而绽放。
“你终于来了啊!”
莲花的眸子,雪白的肌肤,她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画面被隽永地定格在这里,尘封在王宫的某个角落中,长长久久。
“我等你好久了呢。”
皇历七四六年十一月初,克莱什帝国国王詹姆十世因病逝世,享年七十四岁,葬于皇家园陵。
在后世的记载中,詹姆十世二十一岁即位,在位五十三年间成绩显著,在军事、政治、文化等方面统一全大陆,并使大陆经济繁荣发展得到稳定,被历史学家称为克莱什开始以来最贤明的君主,并在其一百二十五年后,詹姆十三世将其追封为“万民王”。
菲特立于悬崖边上,天边山峦间蓦然迸乍的一抹金橙色光芒,黎明的阳光逐散暗夜的阴霾,笼罩在这片陷入悲恸的城市上方。
报丧的钟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回荡在天际。
人们穿上黑衣,白花和冥纸在街道上飘散,他们聚在一起,抱着老国王的遗像,低低压抑哭泣。帝都圣教堂里外挤满前来祷告的子民,手捧经书,双目含泪,祈求国王的灵魂能够飞向安息之地。
菲特低头望着脚下的城市,高处山间风拂动她鬓前的发丝和飞扬的黑色裙角。
她站着,站了许久,直到头顶的阳光照得视线模糊,才轻轻转身,决然地,往回走去。
雅兰一身黑衣,目及之所处的山崖边,少女渐渐向他靠过来,越来越近。
熟悉男子的气息使她抬头,面前的男子有着英俊的五官,山风抖动他的黑呢大衣,眸子玉泽清清,注视她。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从他身侧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