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顾弄潮听到言霁抱怨太学院食堂中的饭菜不合胃口,也会让自己的贴身侍卫每日带着镇国王府的菜肴送去太学院,几乎风雨无阻,菜品也是每日一换,导致那段时间,书童都比着言霁的腰围,说他长胖了。
坐在学堂里昏昏欲睡地听完典学讲堂,快散学时,言霁听到坐在他后面的两个学子正在讨论九皇子受罚一事。
言霁将头侧了下,九皇子的座位果然空着。
好像这几天他都没来过学堂,言霁听说过九皇子受罚的事,好像是因为触怒了龙颜,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并没有传出来。
现在外面传的谣言中,比较靠谱的是说九皇子上次祭拜的时候有不敬祖先之举,最扯的谣言是说九皇子得罪了朝中的人。
可朝中谁的权势能大得连皇子都不能轻易得罪的?
数来数去也就那两个,中书令和如今的镇国王,他们却又都是不沾手宫闱内的人。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典学已讲完课离开,学堂里的学子们也收拾着东西准备走。突然间没有人来打扰,言霁甚至感觉有些不习惯,书童将他的书箱整理好后,问道:“殿下,今日是回宫还是去王府?”
“去王府吧。”
只要一想到宫里压抑的气氛,对比起王府里的其乐融融,言霁就越发抗拒回到那个牢笼里。等他长大后封了王,他定会直接去自己的封地。
言霁从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
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扮演着有些痴傻愚钝的性格。
如果真轮到他当皇帝,那必然是大崇快亡了。
这次去到镇国王府,顾弄潮并没像前几日一样在外当差或应酬,而是坐在窗台后面翻开一本典籍,言霁进到院子里,正巧有两三片落花飞旋着飘落,映衬着那张妍美灿艳的脸,画面美不胜收。
言霁心底生出一股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欢喜,两三步跑到窗台下,垫脚趴上窗沿,下巴抵在手臂上,灿若星辰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你在看什么书?”
言霁偏着头想去瞅书名,顾弄潮并没转眸看言霁,视线一直落在书页上,但眼角的余光却不自知映上言霁的模样,黑字白字皆如被水晕染开一般模糊,顾弄潮再无心辨识书上的文字。
手指停顿在页角良久未动,言霁伸长手替他翻页,轻声说道:“皇叔走神了?”
如此,顾弄潮总算收了书侧过头看他:“今日怎么散学这么早?”
一句话熟稔地好像言霁回到这边已是天经地义,言霁也很自然地回:“课业完成得早,所以就走得早。”
顾弄潮沉思片刻:“将你的课业给我检查下。”
言霁心头一咯噔,没有任何一个学子不害怕家中长辈抽查课业,虽然顾弄潮实际比他也不大多少,但那一身庄贵之气,让言霁比起自己的父皇更怵顾弄潮。
最终课业还是被顾弄潮检查了。
言霁站在书案侧旁,偷偷搅着手指,瞥见顾弄潮又翻了一页,上面依然是自己胡乱作答的问卷,诗是乱接的,字是乱画的,通篇看下来就是一篇篇鬼画符。
言霁心中嘀咕,早知顾弄潮要检查,他就答得认真点了。
至少这会儿顾弄潮看他的眼神不至于这般怜爱。
“你有认真听典学授业吗?”顾弄潮问他。
言霁红着连将头低得快要埋进衣襟内:“有认真听的。”
“那为何”顾弄潮约莫是想问那为何答成这样,但临到嘴边,顾忌着小皇子的颜面,到底是没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为何不是很理想。”
言霁抿了抿嘴,小声又小声:“理想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顾弄潮默了一瞬。
那日顾弄潮揪着言霁给他将课业上错漏的地方反反复复讲了两三遍,只要言霁一旦露出类似听不懂的“迷茫”的情绪,他就不厌其烦再讲得更详细些,一道题举一反三,讲下来颇废精力跟时间,但顾弄潮没露丝毫疲意。
到窗外的天空渐变至深蓝,再到绽起的万丈霞光也被黑暗吞没,屋子内点起昏黄的烛光,言霁都不太好意思再假装愚笨了。
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住时,言霁终于点了头,表示他听懂了。
再听不懂,就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耳朵有问题了。
言霁本以为顾弄潮给他开小灶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之后每每散学回来,顾弄潮都会给他检查一遍课业,再将不对的地方讲两三遍。
一次月考后,太学院的典学博士们都惊然发现,愚笨的十一殿下,竟摆脱吊车尾之名,成绩一跃千丈。
此等好事自然是要报上去给陛下知道,太学院也好借此讨些赏。
放月假的时候,许久不曾回宫的言霁,终于迎来了崇玄宗身边的总管公公传唤,说陛下要他回去一趟。
言霁不情不愿地回了宫,而这次回宫,却是自记事以来,第一次跟父皇产生争执。
父皇让他不要总是让镇国王府跑。
言霁自认自己是没有叛逆期的,但在这一事上,他意外地坚持自己的立场。最开始面对崇玄宗的询问,他还会找借口说镇国王府离太学院比较近,之后连借口都不愿找了,单单只说因为觉得镇国王很亲切。
但凡旁人哪个来听到这一句“亲切”,恐怕都会产生种抽离现实的迷幻感。
除了言霁,没有人会觉得亲切这两个字,跟凛然果决的镇国王顾弄潮搭边。
崇玄宗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让自己整日操心的儿子,难掩怒容道:“就你这般,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