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摇摇头,沉默了会儿,说:“华嵘阿姨来的时候,我下去买东西错过了,没有当面跟她说声谢谢。”
“没事。”沈玉华握住江羽的手,“妈已经替你跟她说过很多次了。”
江羽轻嗯了声,没说什么。
沈玉华叹口气,“华嵘总是个好人,你以后长大了,一定不能忘记人家的恩情。”
“好。”
晴不过两天,又开始下雪,天空裹着冷空气雾蒙蒙的。
快到晌午,江羽添件衣裳下楼买饭,刚撩开帘子走出住院部,寒风就跟刀子似的开始往脸上招呼,江羽手插进兜里,埋着头往前走。
走了两步,发觉有些不对劲。
她停下脚步,手在口袋里掏了圈,意外地摸出来两根棒棒糖,一个柠檬口味,一个草莓口味。
江羽愣在雪里,去掏另外一个口袋,再次摸出东西。
是张淡蓝色的便利贴,被折了两道,江羽手冻得发抖,一点一点将其摊开,看见上面写的字。
“别担心,你爸爸肯定会康复的。”
另起一行还有:
“这两个口味的棒棒糖超好吃,你一定要吃哦,吃了心情会变好。”
虽然没见过苏砚心的字体,可江羽一下子就想到她,并且笃定是她放的糖果和祝福。
江羽盯着看了会儿,很小心的把这两样东西揣回口袋里,然后踩着雪,一步一步往外面的粥铺走。
那两根棒棒糖,江羽放到第三天晚上才吃,先拆了根柠檬口味的,她含在嘴里,慢慢等它化开,很清爽的甜。
苏砚心没说假话,糖果确实好吃,比较遗憾的是,纸条上的祝福没有实现。
父亲没能熬过这个寒冬,在小年那晚彻底离开了她和母亲。
医院走廊上,沈玉华搂着江羽肩膀,强忍泪水说:“我们娘俩要坚强,好好送你爸最后一程,不然他走得不放心。”
江羽眼眶通红,把眼泪逼回去,“好。”
并且她说到做到,办丧事那两天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和母亲一起把葬礼办好,让父亲安心地走。
舅妈看江羽太过平静,担心孩子憋闷坏,心酸不已,劝她哭两声,“哭两声就没那么难过了。”
江羽摇摇头,“不是这样。”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跪在棺材前,只要有人来吊唁就嚎啕不止可嚎半天都不见掉下半滴眼泪的姑姑,“我跟我妈说好了,不让我爸担心,所以我不在他面前哭。”
舅妈抱着江羽泪流不止,哽咽道:“好孩子,想哭就哭吧,你爸他会理解的。”
江羽垂下头,在心里跟自己较真,姑姑哭是在哭给外人看,舅妈哭是心疼她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失去父亲,舅舅和外公外婆哭是担忧她和母亲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为女儿和外孙女难过。
他们都不是单纯的因为父亲这个人离开了而难过,还不到四十岁的父亲,这个年纪就去世会有人替他惋惜吗,他没有妈妈送他,记挂他,等过了头七,周年,三周年,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另外,抛开丈夫,父亲,哥哥,女婿这些身份,还会有人因为他是他自己而惦念他吗。
江羽突然很难过,心中滋生出一种荒唐的心理需求,她希望有人可以是因为父亲这个人的离开而伤心哭泣,而不是添加上那些身份后。
恍惚间,她抬起头,看见了苏砚心。
她穿着黑色挡风大衣,随华嵘一同进来,对着父亲的牌位深深鞠一躬后,转身的那瞬间,眼眶逐渐变红,泛着泪花。
江羽愣愣看着,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华嵘阿姨。”
华嵘面色凝重,朝江羽点了下头,安慰:“小羽,节哀。”
“嗯。”江羽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苏砚心,问:“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意识到江羽是在跟自己说话,苏砚心忙用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下,吸吸鼻子说:“好。”
两人走到灵堂外的墙边,因为迫切想得到答案,江羽上来就问:“你为什么要哭?”
“我心里难过。”苏砚心垂下头,“你不许笑话我。”
江羽问:“为什么?”
苏砚心愣了下,“什么啊?”
“我父亲去世,你为什么难过,你又不认识他。”
苏砚心不满地看了眼江羽,不平道:“你这人真霸道,你父亲去世难道我就不能哭了吗,一个大活人明明昨天还有呼吸,还有体温,胸口可以起伏,今天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那可是条生命,一条生命突然没有了,就算不是我的亲人,就算我不认识,但我觉得很惋惜,替他感到难过,不行吗?”
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完,苏砚心稍稍喘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什么,一下子愣住。
江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脸上全是泪水。
“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啊?”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把江羽气哭了,苏砚心忙踮起脚,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愧疚道:“对不起,我刚语气太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
可江羽的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停不下来,并且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眼眶一红,眼泪就哗哗的流。
这模样更叫人心疼了。
苏砚心抓住江羽衣袖,一边抱怨一边哄:“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还管人哭不哭,好了你不允许我哭,那我不哭了还不行,毕竟那是你的父亲,你说了算。”
她仰起头看江羽,“你能不能先别哭了,我好慌,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说罢将额头抵在江羽胳膊上,心里委屈起来,“你怎么这样啊,我都道歉了,你还哭,呜呜呜你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