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间忽地失去了温度,少年下意识蜷了蜷指尖。
在看到小娘子已经在藤椅里坐好后,他才重新望向了成排的装药木屉,从里面找齐、称量好了药材,将它们一样样放在药碾子里磨着。
愈发浓烈的药苦味道从药碾子上蔓延开来,让人的鼻腔和唇舌都染上了甘苦的气味,屋子里却悄无声息的,只有药材被一点点磨碎的窸窣声响。
过了许久,少年专注地做完手中的活计,将磨碾好药材精细地包进纸包,系好绳结,随后抬头望向屋角的藤椅。
藤椅里,哭累了的小娘子缩起身子、垂着脑袋,不知何时,似乎已经睡着了。
夜色已深,外面的风都是冷的。
怕她着凉,走近她的小郎君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肩,想把她叫醒。
可小娘子貌似睡得极沉,
被他唤了许久,她才迷瞪瞪地张开一丁点眼睛,样子仍旧很不清醒。
“陆云门?”
少年眼中的她目色恍惚,显然还沉在梦和酒里,声音也飘忽极了,带着疑问,直呼他的名字,“你为什么在这?”
说完,她好容易张开的眼皮又沉沉落了回去,呼吸重了一分,脑袋颠了两下,眼看又要睡过去,却在最后又微微睁开了点儿被浆糊黏住般的眼睛,对着少年,慢慢地“哦”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想通了一般、释然又开心的笑:“我也死了呀。”
少年看着她,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只是轻轻地拉住她的手臂,小心护着她的后背,将软成一团沉泥、没有半点力气的小娘子扶了起来。
半梦半醒般,醉眼朦胧,小娘子藉着力,摇摇摆摆站起来,嘴角一直乐乐地扬着,不停呢喃着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自言自语,“……有点头晕……轻飘飘……踩在云上……好舒服……”
刚一站好,她的眼睛不堪困意般又阖上了。
“死了以后,原来是这样……”
她靠到少年的身前,绵软地抱住少年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真好。”
她的声音已经轻到近乎没有了。
“这样,你就不会再痛了……”
她没使一点劲儿,就连勾在他蹀躞带上的手指都只是虚虚地搭着,只要他稍微甩一甩手,就能将她推得很远。
他应当这样做。
但他却抬不起手臂。
案边烛台红蜡静淌,小娘子的身体一点点变软,像是又要睡着了。
在她从他身上滑下去的前一刻,陆云门及时搂住了她。
这时,一只鲜红的瓢虫突兀地闯进了药室,飞进了屋内两人几乎融在一起的倒影,动着它赤红的鞘翅落了地。
它停下时,那红褐色的足尖,正正踩在了倒影中少年心脏的那处。
少年低下头,在越发瘫软的小娘子耳边轻轻地耳语:“你困了,我们回去睡吧。”
小娘子柔柔地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却不动。
少年于是将她背了起来,带着她往院里走。
睡成软乎乎一团的小娘子手脚都没力气,根本攀不住他,身体总是不断地往下滑。
少年却不厌其烦地将她一次次托起。
一次一次。
一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