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额头冒汗,道:“是什么是。你就是我魏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再无其他。”
就知道她会虚伪客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耿婳冷笑一声,一双眼如捕猎的貍花猫一样,死死咬住杨氏目中愧色。
“可惜我已经疯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脏了相府清明,给魏巍蒙羞?你肯定也嫌弃我,想着魏巍回来,让我们和离是不是?可就算和离,外人也不会真这么想。他们只会说,魏家位高权重,依仗着家族势力欺负没有身份背景的弱女子。”
耿婳歪头笑,“你想啊,到时候名誉受损的还是你们魏家。倒还不如,我一走了之,你们风风光光给我办一场葬礼。这样面子里子都赚足了,也完成了把我踢出局的目的。一举两得,不是吗?”
她所谓的“一走了之”,有两种含义。
一种是真的撒手人寰,远赴阴间。另一种则是……假死逃走,永远离开魏家视线。
杨氏瞅了眼看上去精神还算正常的耿婳,心想她一定是想选后者。
其实她心里也盼着她走人。她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老妇人,再讨厌耿婳也不至于有谋害之心。她只是觉得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进门,如果耿婳愿意主动退出,离开魏家,也省的她整日操心忧神。
杨氏动了心。可她偏偏大事小情不敢拿主意,只道:“我得和柳二奶奶商量一下。”
她刚要动身,就被耿婳一把按住。
“柳惜君肯定愿意我走人,她巴不得我快点走。既然是场谋划,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你若告诉她,她准要和她身边信得过的人嚼舌根,或许还要和她夫君说一说,一传十十传百,万一传到了前朝政客耳里,保不齐又是一场官场纷争,到时候岂不是又要给揪住小辫子,被人拉踩参奏?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好过?你要是想,就赶紧连夜陪我准备后事!”
耿婳一口气说完,丝毫没给杨氏喘息的机会。这人果真是个绣花枕头,被她一阵输出后又开始犹犹豫豫。
“要不,等我儿回来再商议。你毕竟是他的妻……”
杨氏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官宦家的大小姐自小被宠着,嫁给一个长她十岁处处体贴的夫君,一生很少做亏心事,说她是个傻白甜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么个欺软怕硬的草包,恰恰把最亏心的一些算计全用在了耿婳身上。
耿婳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喜欢过我在意过我?他巴不得我赶紧滚呢,只是师出无名罢了。现在你把他房里碍事的人提前处理掉,他肯定千恩万谢,没准儿心里偷着美呢。”
说完,她不知怎的眼圈微微有点红。她明明,明明早就不在意他了。
耿婳倒吸一口凉气,把鼻尖那股酸涩挡了回去。无所谓,反正这个伤她心的人马上就可以从她的世界滚蛋了。
“有理有理。”杨氏点头:“也是,我儿确实不喜欢你这样的。”
耿婳道:“所以说现在你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只当我已经死了。未来的三天内,先传出风声说我受了风寒,再过三日病入膏肓,最终死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记得命信得过的人提前采买丧仪用品和棺材板,哦对了,我要红木的。还有我耿婳对天起誓,离开洛阳后绝不纠缠魏家,绝不把当过丞相夫人的事抖搂出去。以后,我和魏巍路归路,道归道,一别两宽!”
杨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耿婳见她心不在焉,竖起柳眉:“听到了没有!”
她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字据,“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在上边写得明明白白,你我各持一份,签字画押。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儿就一辈子仕途坎坷,不得好死!”
耿婳硬生生逼她发了毒誓。杨氏又惊又惧,见她准备的这么充分,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走。
她吐出口浊气,签上名字。之后的几日,按照耿婳的计划谋事。又将耿婳院里青烟阿沁一众丫鬟重新拨给柳惜君,另送去几个信得过的老婢守着耿婳。
柳惜君早从青烟那里得知耿婳有轻生念头,可万万料到她会毫无预兆地病重。她私下问杨氏,隐隐感觉到了猫腻。无妨,反正除去一个碍眼的,正合她心意。
而魏嵘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名义上的大嫂当回事儿,如今听说他要撒手人寰,只张罗柳惜君好好操办后事,别出岔子被外人耻笑。
柳惜君还没从老爷子葬礼的操劳中缓过劲儿来,又要再受累烦心,哪能没怨气。这次婆婆杨氏倒是知道疼她,忙前忙后的替她分忧解难。
在计划好“去世”的那天夜里,耿婳提前收拾好了自己。
她穿了件自己最喜欢的石榴裙,梳了漂亮的飞天髻,浓妆艳抹,妩媚动人。她以鲜红瑰丽的模样,庆祝自己的“死亡”。
杨氏正悄悄命人布置棺木,将木雕的假人塞进去顶替。
这么拙劣的技巧估计瞒不过伶俐的柳惜君。但是没关系,耿婳料定她就算猜到实情也不会声张。
因为柳惜君本来就一直盼着她消失。真死假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要耿婳退出魏家,不再碍她的事,她就满意了。
耿婳简单收拾好行囊。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母亲的遗物。
外面白茫茫的布置,与她一身红艳艳的装束形成鲜明对比,所有人都向她投来陌生的眼神。
她现在有点像离职员工最后一天在单位做工作交接,明明所有人都认识她,却要假装和她不熟。
无所谓,从迈出魏家门槛的这一刻起,灵魂就要重新回到体内,不再收任何人的束缚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