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些学生没什么名气,对自己的画作也没什么信心,常常把自己的画作为一点钱就贱卖出去,反倒去了一些奇货可居的二道贩子的手里。外公通过荆林画廊帮忙牵头,保证有一个合理的售价,也保证画作是去到真心喜欢画的买家手上。”
他笑笑:“我的家教老师以前是外公的学生,他很感谢荆林画廊在他年轻时候给的帮助。”
许嘉澍应一声,话题忽转,道:“你还记得我们和商酌言吃饭时,他提过的茶叶吗?”
林间的眸中浮起些微疑惑。
“茶叶定价自由,在不同的人眼中、在不同的境遇之中,具有不同的价值。同样的一点茶叶,在一家寻常的店里,可能售价两位数,但是经过包装,摇身一变被放进精美的礼品盒中,身价可以变成四位数。”
“卖家十块买进,包装以后,售价千元卖出,买家还觉得占了大便宜,因为是真心喜欢喝茶——但也有一些人,看到这其中的差价,会动另一番心思。”
林间问:“嘉澍说的是茶叶,还是画?”
许嘉澍道:“说的是茶叶,也说的是画。”
“比方说……我想送礼,便送以一幅价值十元的画,收礼的人转手挂在画廊寄售,我以匿名买家的身份以千元、万元买走,那笔钱名正言顺进入我要送礼的人的腰包中,这叫雅贿。”
“比方说,我买了一幅十元的画,不为送礼,也放在画廊寄售,我以匿名买家的身份以千元、万元再次购入,那笔钱和那幅画同时进入我的腰包,这叫洗钱。”
林间瞳孔睁大。
“再比如说……我手上有几十幅画,刻意流通出去几幅,让人反复买进买出,大肆炒作价格,买通一些专家教授、艺术相关的自媒体大加赞赏——”
“或者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很多人其实不懂画,只懂上面标的售价。一幅不值钱的画,多数人不会停留,但一幅卖出上千、上万的画,他们可能会站在那里,仔细研究每一笔线条的走向,感受每一块颜色的意义,结合时代背景、画家生平,品出别样的感悟,主动推动讨论度。”
“并且当这位画家不在世时,画作限量,物以稀而贵,热度会持续地走高。”
“拍卖法中,匿名账户不受追查。并且在一些其他国家,一幅名画买进卖出,不止能够洗钱。”
“拍卖会上,我匿名出售一幅画作,再正大光明以买家的身份在拍卖价的顶峰买入,转手将那幅画捐赠进博物馆中,这幅画所代表的千万售价因为用作慈善用途,所以能够抵去同等数值的税金,这叫逃税。”
“当流通出去的画作炒作卖出上千万的价钱时,那留在手里的画作价值自然而然跟着翻倍。”
“翻炒的时间可以长达数年,或者几十年、几百年,画家的名字讨论的热度越高,作品流传的地域越广,整个世界一同助力炒作的时间越久,背后的故事反而越不容易招致调查和怀疑。”
许嘉澍轻声问:“宝贝,听懂了吗?”
立意
林间明亮的瞳仁蕴着一抹惘然的光,张了张唇,问:“真的吗?”
“只是我一些片面的猜测。”许嘉澍道,“阿间也可以当我是胡言乱语。”
林间缓慢地摇头:“你不会。”
他长睫垂落,神色黯然:“如果爸爸真的是和嘉澍说的……哪怕其中一件扯上了关系,将画廊变成了金钱的工具。妈妈直到去世都不肯原谅爸爸,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许嘉澍有些后悔,低声问:“如果画廊真的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阿间想怎么做?”
林间问:“嘉澍觉得我该怎么做?”
许嘉澍的手摩挲着林间的脸,道:“我只希望阿间开心。只有阿间先告诉我你的意愿,我才能告诉你前面有什么路可以选。”
林间猛地想起什么,急忙道:“我忘了和生生联系了!她还不知道父亲发现我把出国的名额给她了。”
窗外是冬日的漆黑夜色,而在茫茫海洋的另一端,旭日正在升起。
通话滴一声接通,而后响起年轻女孩的活泼声线:“林林!我正想联系你呢,方先生刚和我聊完。”
林间眉眼间露出一点惊愕,问:“你们说了什么?”
通话另一边的李笙生道:“当初你和我说了比赛的事后,我还特地算了下我打工积攒的,加上奖学金的钱,做好了把这几年的费用还回去的准备,没想到方先生刚刚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我不用还。”
林间和旁边的许嘉澍对视一眼。
“不过方先生也提出了其他要求。”
林间声线紧绷:“什么?”
“这两天英兰皇家的录取名单不是出来了吗?这边当地的报社、留学生社团,还有一些媒体,都发来邮件想预约日程采访我。”
“方先生想让我在媒体前承认——我被英兰皇家录取,离不开林老师的帮助和影响。”
李笙生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事实啊!要不是因为林老师,我不会接触画画,也拿不到资助生的名额,更不可能走到今天,林老师的画作风格影响着我,我也一直把自己当林老师收的最后一个学生。”
她的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说到最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最后自封的一句话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林间道:“没关系,称呼妈妈为老师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李笙生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对了林林,如果当初是你出国,进入英兰皇家的名额可能也是你的,你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