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和见他神色恹恹,便又道:“二哥若是觉着宫中无趣,不如到延嘉宫后边的园子里瞧瞧,种了好些花木。”
萧知遇点点头,摸着岁和的脑袋,忽而道:“你来延嘉宫,可是奉了陛下之命?”
岁和一下顿住,有些讪讪的,他是奉命来给萧知遇解闷的,不敢说出来。萧知遇瞧他神色,也知道究竟了,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他转开了话头:“你在京中,与那些王公子弟关系如何,可还融洽?”
“我与时丰要好,经常去庆王府瞧他。”
裴珩登位后,时丰被封庆王,出宫开府,倒还安稳。
“别人呢?”
岁和又不说话了,他虽年纪小,也知审时度势,他听先帝的话,想要保全自己和时丰,自然该敬着裴珩,不在外招惹是非。他母家原就只是小小宫女,这些年并不受看重,与宗室关系疏远。
他小声道:“岁和好好读书,为陛下和大昱尽一份力便够了,旁的事还未想那么远呢。”
萧知遇一怔,格外瞧了岁和几眼,心想倒是个机敏的孩子,未来不可限量。
他又想起裴珩的伤,便问道:“你可知陛下和宗室的关系如何?”
岁和摇摇头,却忽而一顿,悄声道:“说实话,想来是不太好的。”
“大哥刚登位那会儿出了件大事,我还小,后来才听闻淮安王世子似乎对陛下不敬,说了些难听话,闹到了大哥面前,大哥倚重陛下,立刻训斥了淮安王世子,没想到……”
他停顿片刻,目露恐惧,想了会儿措辞:“没想到……当晚他舌头就莫名被人拔了。”
萧知遇闻言一惊,岁和虽未说下去,却已然明示了,这是裴珩动的手。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淮安王世子被遣出京,回了封地。这事知道的不多,还是大嫂跟我悄悄说的。”岁和低声道,“其他王公大臣倒还好,没再出过这样的事。”
萧知遇听得发怔,其实他也能猜出几分,萧宥与裴珩素来有仇,当年萧思远登位,萧宥大约是错估了形势,以为能出口恶气,出言不逊激怒了裴珩,才闹到拔舌的地步。
他心知这也是裴珩震慑群臣的手段,萧思远还在时他尚且如此辣手狠绝,何况后期摄政。
只是淮安王也算一方势力,这一结仇,恐怕也成了登位后的隐患之一了。
他半晌又问:“那萧宥说了什么?”
岁和挠了挠脑袋,小声道:“我也是听人说的,那时二哥你落了水,陛下急着找二哥,淮安王世子却跟人说二哥已经、已经做了孤魂野鬼,说陛下不如早早另娶……”
之后是些宫人们私下的传闻,很不好听,岁和不好说出口,犹豫道:“还有些污言秽语,直接惹怒了陛下。”
豺狼
萧知遇当晚没能睡好觉,总想着这些事。
他思来想去,仍觉得裴珩如此狠辣对待萧宥,难免让一部分宗室心寒,哪怕因宗亲关系向着裴珩,也要望而却步,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裴珩是为了他才有此举,若说他心里没有一丝动容,那是铁石心肠。
裴珩登位后虽大权在握,但与京中旧臣的矛盾犹深,裴珩并非不能动手,选择蛰伏至今,是打算连根拔起。
然而裴珩在明,到底吃亏。
萧知遇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裴太后的话,一会儿又是裴珩依旧挂在胸口的吊坠。
第二日他尝试着要出门,宫人们居然并未阻拦,给他披衣裳的小太监笑道:“还怕殿下在屋里闷坏了呢,您肯出去散散心,陛下会高兴的。”
萧知遇顿了顿,没说话,他出了延嘉宫,便往翠微院去了。四年未回,翠微院修缮得很好,连屋里的摆设都未换,看守大门的还是从前跟随过的宫人。
贵妃的灵位也还好好的,萧知遇恭恭敬敬上了香,跟母亲说了些话,又坐在屋里发怔。进宝给他沏了茶,忽然听殿下问道:“五皇子如今过得如何?”
进宝一怔,答道:“他被先帝幽禁在东边的偏僻冷宫,陛下登位后,也没挪过地方。”
萧知遇想了想,“五皇子可还有什么话带到?”
“除了您回来那天,奴才收到一张纸条,之后便没动静了。”进宝说着,小心翼翼道,“殿下这是……”
萧知遇慢慢地道:“到底兄弟一场,去见一面。”兴许还是能见到的最后一面了。
进宝急得要劝,萧知遇心意已决,也不打算带进宝,便往五皇子禁足的冷宫而去。侍卫喝问了他是谁,萧知遇无意掩饰,直说是延嘉宫的,侍卫们俱都消息灵通,面面相觑,犹豫着未敢拦,竟还真放他进去了。
门庭萧条,院内砖缝里钻出杂草,萧知遇一路走过去,惊动了宫内唯一的小太监,见到他也不惊奇,恭敬带他去了后屋,道:“五殿下等候您多时了。”
萧容深一个人坐在桌边,神色阴郁,没了往常自带的三分温厚笑意。他见了萧知遇,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来:“二殿下。”
萧知遇忽而有种奇异的错觉,回到了多年前他还在幽禁时的翠微院,只不过这回是他来寻容深。
他沉默片刻,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有何事?”
萧容深不答,忽而起身施礼:“我给二殿下赔罪,望你宽宥。”
萧知遇不知道他说的是安国公梁昭仪和陆家的那些旧事,还是四年前自己落水一事。他不说话,面色冷漠。
“当初令二殿下落水,也非我本意,寝食难安四年,前几日听闻二殿下平安回宫,心里才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