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遇陡然想起朔州那年,关在笼子里的男孩脖颈上挂着的坠子。
裴珩真的还留着。
他望着吊坠怔愣良久,忽而伸出手,捧住裴珩的脸。
“裴珩……你好好看着我。”
裴珩动作一顿,因酒意而通红的双目对上他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亮着湿润而迫人的光。
萧知遇轻声道:“你现在是清醒地,认得我么?”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他希望裴珩认得他,决不能是糊里糊涂的情况下这样待他。
裴珩一瞬不瞬地盯他片刻,仿佛在确认,很快又俯身吻住他,声音含混在唇齿间,咬牙切齿一般。
萧知遇这回没有再推拒,他清楚地听见裴珩低低唤他“萧知遇”,反复呢喃,似乎有恨。
他顺从地接受了裴珩所有动作,两手从散乱的外衣中脱开,颤抖着环上裴珩后颈。
“这里冷,去里面。”
春暖
第二日萧知遇醒来时,只有他一人躺在榻上,裴珩已不在了,但今日并无朝会。
大约是后悔了。萧知遇想。
酒后乱性,原也当不得真。
他心里算不上意外,躺着出了会儿神,想起昨夜裴珩酒醉,不知为何要喝那么多,是因为昨晚安国公说起郡主的婚事么?
一念至此,他便不再去想。估摸着这会儿该日上三竿了,他正要起身,便觉腰酸背痛,老老实实躺回去不再动。
窗外有人声,是下人们在院中扫雪,有人小声议论他起身了没有,要不要进来服侍他洗漱。
昨晚裴珩一路走过来,东院仆人必定都知道了,裴珩还是从他屋里出来,瞒也瞒不住。
萧知遇什么也没穿,等会儿若有下人进来服侍,不免尴尬,好歹要穿一件遮掩。然而他此刻坐起来都费劲,衣物乱七八糟落在地上,离得最近的里衣正在床榻下,皱巴巴的,他勉强撑起身伸手去够。
动作间牵扯身下,一股子怪异的疼痛酸楚。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下人们的声音:“世子,殿下还没起呢。”之后是一阵脚步声。
萧知遇整个人一僵,就要躺回去,浑身的酸痛感却令他动作迟钝,裴珩进来时,正能瞧见他来不及遮掩的狼狈模样。
他不敢看裴珩是什么神色,立刻缩回了被窝。
他听见裴珩走近了,身边的床褥一陷,约莫是坐在榻边,没有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得了裴珩准许,一行人进来忙碌一阵,又退出去了。
静默半晌,裴珩忽然道:“眼下京中事务繁忙,我是去南衙处理公务。”
裴珩很少主动和他说话,萧知遇一怔,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裴珩是在解释早上为什么离开。
他心里蓦然起了涟漪。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心里确实是失望的——他不意外裴珩的离开,因此以为自己不在意。但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交托所有的赌注,没有人会接受只是露水恩情,天亮后立刻失去。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裴珩并非绝情而去,他心里那潭死水便又活了过来。
他安静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哦”了一声。
裴珩等了一会儿,又道:“水要凉了。”
萧知遇身上正难受,想了想,慢慢从被子里露出脸,就见裴珩垂着眼睛看他,神色并无异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未发生。
地上乱七八糟的衣物都已收拾干净,浴桶冒着热烟,屋里炭盆也续上了,暖融融的。
萧知遇实在不习惯,抿了抿嘴唇:“世子还有事么。”意思是睿王可以出去了。
裴珩没说什么,拂了帘子去了外头。萧知遇草草披了件衣裳,艰难起身,刚下地便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还是裴珩进来抱起的他。
萧知遇一下被抱起,下意识就要伸手挽住裴珩的脖颈,又想起昨夜自己便是这般模样,他立刻缩回手,简直无地自容,垂着脑袋任由裴珩将他放进水里。
裴珩知道他尴尬,再次去了外间,背着身坐着,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又拿起萧知遇搜罗的闲书。待萧知遇穿衣的动静停息,他放下没翻过页的书册,又进来扶他回榻上。
萧知遇以为这就该结束了,往里偏过脸颊,想背过身,忽觉颈侧一热,竟是裴珩手指抚过。沐浴时心不在焉还不觉得什么,此时一阵刺刺的疼,约莫是咬破皮了。
他下意识伸手要捂,裴珩又捉住了他的手,拉起一看,指节上也有牙印子——他畏寒,手指原就生了冻疮,泛着微红,加上牙印更显可怜了。他也不知道裴珩怎么就跟他的手过不去。
下人们备了药,裴珩取了药膏给他抹上,萧知遇被他摩挲着指节,有些不自在。
他并不在意这些印子,褪得快,白日里衣物遮掩便好,事实上他别的地方更酸楚,不好对人言说。察觉裴珩要给他颈项的伤口上药,他低声道:“我自己来。”
裴珩道:“你看得见?”
萧知遇哑口无言,又听裴珩道:“以后我都会替你抹药。”
萧知遇一怔,什么以后?这又不像他前几月的咳疾那般顽固,今日抹上药,一晚过去便就消了,哪里来的以后。
他怔愣半晌,望着裴珩的双眼,忽而反应过来,“以后”都会有的并不只是药,而是这些兴许会出现的小印子,甚至是……
他脸颊霎时红透,结巴道:“你怎么——你怎么——”
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来。
裴珩正揉按着他的颈侧,看他眼睫颤动的慌乱模样,动作一顿,手掌轻轻上移,抚了抚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