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类的意志在方舟法则面前,纵使铜墙铁壁,也终是漏洞百出。
“而第二种……”说到这里,钟离轻轻地叹息,声音却并无动摇:“逆天而行,神罚降临。至冬终将面临比坎瑞亚更加悲惨的结局,但巴纳巴斯希望有人能够活下去,无论那人是谁,无论他活在何时,何地。”
达达利亚别过了头。
钟离也不再动筷,只等待着青年的回答。
久久的等待。
“但这样,不能够叫作活下去。”
良久,达达利亚摇头,“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个只想打架的疯子。但我从没想过要让自己燃尽在战场。而且我也从没想过像现在这样,不战而退,逃到这里。”
“或许吧。但,无论如何,我只是尊重她的…遗愿。不想过早地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消化那场战争,哪怕这会让你伤痕累累。就算我一开始就告诉你这些,恐怕你也听不进去,只会拼命地想办法逃离这里,重返天空,继续自己的战斗吧。”
达达利亚没有反驳。
“但是,我可以给你选择。”
钟离说道。
“我知道你想回到天空,回到属于自己的战斗之中去。但是如今,你被提瓦特排斥,不能饮食,不能疗伤,连璃月都无法走出,更遑论突破规则的限制,抵达天空岛了。这样下去,等待你的只有比死亡更加残酷的结局,但那不是冰神想要看到的。”
达达利亚皱起眉。
“至少目前,我没有办法帮助你回到天空。不过,我可以让你正常地活下去,离开这一天的循环。”
“要怎么办?”
“以我为锚点,与我建立联系,作为我的一部分,避免提瓦特将你当做异物驱散,”钟离沉言:“换言之,你今后,将成为我的眷属。”
出乎意料地,达达利亚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青年皱起眉,认真地思索起来。
冰神麾下的利刃,如今为了活命,竟然要成为岩神的眷属。实在是过于荒谬的提议,连钟离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他本以为这位至冬的青年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再风风火火地跑去北国银行杀死自己……但很明显,达达利亚没有,他在认真地权衡利弊。
该说是时间会在人的灵魂上烙下刻印吗?就算青年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的确比前两次都成熟了不少。钟离微微颔首,却并不作声。
“在答应你或拒绝你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必须回答我。”
甫一开口,达达利亚的措辞便颇为强硬。面对神明,这种语气实在算不得礼貌,钟离虽没点头,但也没拒绝,大概是默许。
“你说你知道,我昨天要杀死自己,也知道我失败了,对吗?”
钟离颔首。
达达利亚的问题直指要害:“那次失败,究竟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是你的原因?”
尖锐却漂亮的提问,虽不婉曲,却足够利落。真是和他的战斗一样的风格。钟离微微笑了。
“嗯。这是我的原因。没错,不是你没能杀死自己,而是我阻止了你。”钟离坦然。
“你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只一瞬间,钟离别过了视线。
然而这实在不同于他平日里那副历尽千帆的模样,达达利亚正欲追问,对方已娓娓道来:“其实,这也是你能影响到我的原因。准确的说,不是只有你能影响到我,而是只有我能意识到现在的你不属于这个时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钟离端正身体,重新直视达达利亚,“应该说,是我为了见你,所以先杀死了自己。”
达达利亚感到自己的脑子停转了片刻。
“为什么?”他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冰神的契约。早在计划之前,她便向我许诺了人类应有的未来。而作为回报,我则是最后的防线,来庇护她的子民,无论是谁。”
达达利亚语塞了。
钟离的话不难懂,意思也很清晰,但他总觉得自己没听明白。杀了自己?为了冰神的契约?璃月的神?为了至冬的子民?为什么?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达达利亚梦呓似的,“我是说,你居然杀死自己…只是为了至冬人?因为契约?”
钟离自然明白达达利亚的意思。
他站起身,缓走几步,停于洞天窗前。
在恒久不变的仙境风光之中,方方正正的雕花窗栏将二人的身影框在一起,像是某种隐喻。
但钟离移开了视线。
“…我曾为自己筹办送仙典仪,从那时起,摩拉克斯便不复存在。山河难移,星河易转,此后的璃月,想必不会再敬奉早已不存在的神明,提瓦特亦是如此。此身虽为金石天成,司贵金之命,但我已自愿放弃问鼎世间之大权。不过,我仍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你们的未来。这并不矛盾。”
“可是至冬…失败了。”即使有些不情愿,达达利亚也不得不道出事实:“……哈,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军队的兄弟们,所有人,每个人都死在了我的面前。或许我还有一战之力…但天空,岛屿,王座。至冬人…天上的也好,地上的也好,或迟或早都会…一个不剩地……”
钟离明白达达利亚的意思。至冬的结局,很难不会联想到坎瑞亚。生活在无神亦无光的国度之中,人们因为恐惧,汲取知识,垂涎力量,最终引来了足以否定世界的灾祸。这一举动自然触怒了神明,祂的投影之一,那位孤守月影的空之使者,以强硬的手段抹平了整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