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记得那位孤高寡言的少女。旧日的遗忘者也好,渊薮的深罪者也罢,拥有各种称号的剑客,在世界的尽头,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各种杀人的技巧。尽管她的教学方式实在称不上合理:将少年一人丢进魔窟深处求生七天也好,让他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和浑身沾毒的魔兽对峙也罢,少女似乎从不担心他就这么死在这里,而显然,少年也从未让少女失望。
阿贾克斯忘记有没有问过师父,为什么要教他这些;而师父有没有回答过自己,也实在记不太清。毕竟记忆中的少女很少说话,她只执剑,永不脱手,而那把同她一般冰冷且不祥的武器,便成了她唯一的代言。
——迟早有一天,你会前往比这里还要陌生,还要残酷的国度。
——如今,我只教你如何自保,如何毁灭,如何颠覆。但如果你…
……如果你能找到新的道路…
——那么,在那之前,不要迷路。
……话到这里就听不真切了。大概是在回忆中浸泡了太久,达达利亚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想要回到现实。他努力地察觉着,寻找着,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光,从黑暗的记忆中渗了进来。随后恢复的是听觉,触觉,还有……
“醒…”
“…醒…”
“喂!醒一醒!很危险的!”
达达利亚猛地睁开眼。最后恢复的是视觉,他睁开眼,然后看到三把石制长枪正指着自己的喉咙。
“醒了!他醒了。咳,注意警戒。”其中一人紧了紧枪杆。
“喂!你…你是哪边的!”另一个人立刻问话。
但这种语气达达利亚并不陌生。紧张,严肃,但是并没有很强的敌意,专属于尚且对敌人下不去狠手,又不得不逼自己冷酷起来的新兵。
既然对方没什么敌意,达达利亚便不急于回答。他慢慢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果然,那三把石头枪没有紧逼,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后退,后退,再后退。这么看来倒像是他一个人用咽喉逼得三把枪连连后退。
青年打量着这些紧张的士兵。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类似铠甲的东西,不是至冬或者枫丹的制式,更像是稻妻或者…
璃月?达达利亚忽然自己想起在灵矩关见过的,那些巨大的千岩雕像。
“你们是…千岩军?”达达利亚问着,又确认三人的面容。黑发,黑眼,的确是璃月人的长相。
“是好人,他知道我们是千岩军耶…”其中一人松了口气,但被另一个人踹了一脚:
“废话!哪个和我们打仗的不知道我们是千岩军!”
听到这里,达达利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放声大笑,三个人立刻停止讨论,重新板起面孔。不过显然,他们手中的石枪已经没之前那么气势汹汹了。
“啊,虽然我是觉得那家伙不会一点打算都没有,但我还真想不到他会把我扔到……”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忽然抬起头。
“往后跑。”他看向天空。
“啊?”新兵们一愣。
“哦,不跑也行,尽量别死了。”达达利亚站起身,夺过三人手中的石枪,其中一把别进腿环:“一会儿还得还你们。”
话音未落,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本就不算明朗的天空倏地暗了下去,乌云被狂风裹着,急吼吼地压了过来,甚至压住了战场那边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吼叫。
没有人知道战场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所有人极目远眺,视线尽头,好似人形的几个黑影突然蹿出,但并不自然,似是被一股狂力卷上了天,正七手八脚地挣扎着——
下一秒,巨大的鹰爪破云而出,将全部人影一分为二,为四,为更多,为无尽。被撕碎的人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顷刻间鲜血如雨,如雾,轰然喷溅,涔涔地淹没了所有人的哀嚎。
只见那怪鸟破血雾而出,倒也不急,反而巨喙大张,悠然地享用那片混着肉屑骨渣的血雨。很多士兵被刚刚那一爪捏炸了,内脏崩得乱溅,它也不接,任由那些摔到地上,流得脓血满地,但没关系,
——杀了摩拉克斯,还怕吃不到人吗?
达达利亚身后的一位千岩军已然跪在了地上,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呕吐。
听到了声音,魔神很快注意到了战场后方的四个人。
不。是三个?
怪鸟再一眨眼,那个橘色头发的家伙已经不知所踪。跑了?也罢,面对魔神,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然可以理解。不着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它最是喜欢,懂得反抗的猎物才更美味。漆黑的魔神扇动翅膀,将附着在羽翅上的血泥肉脂甩去,一双染了血垢的鹰瞳锁定地面仅剩的三人——
一柄石□□穿了它的眼睛。
伴随着惨烈的鸣叫,达达利亚已然来到怪鸟的面前。他站在地面,双手持枪,注视着挣扎的巨鸟,因专心而屏起呼吸。眼见那巨鹰尖啸着降低飞行高度,达达利亚找准时机,猛地跃起,一把攀住怪物的利爪,腰肢发力,将自己甩到对方的背上。
石枪不会对魔神的双眸造成致命的威胁,巨鸟很快便从剧痛中清醒过来,这便发觉跑到自己身上来的狂妄人类——
“罗剎人…?”
巨鸟居然会说人话,这让从没见过魔神的达达利亚感到惊奇。它的声音低沉,震得青年每一块骨头都要跟着颤动。
“…蛮夷莽夫…”
“好大胆子——!!”
被作为食物的人类如此近身,魔神立刻感到了羞辱。巨大的羞辱化作怒意,沿着巨鸟的躯体呈气浪状散去,冲向天空,卷向大地。整个空间都在为魔神怒气所化的狂风所震慑,一时间鸟兽喑声,草木凋敝,连生长已久的巨木都要被这股暴戾之气拦腰摧断。躲在树后的三位千岩军实在抵挡不住,也只能咬住胳膊,避免牙齿咬断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