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魔鲸在这一刻张开了巨口,暴风般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一时间,沿路无数虫群被卷入巨鲸的腹中,直到那股强大的漩涡迫近了魔神。
黑翼之魔神怆然回首。
祂的面前,是疯狂的虫群,鲸鱼的巨口,还有那位站在巨鲸角上,身披星空的青年。
祂分明看见,青年的额间长出了银白色的尖角,就像是他身下的巨鲸……未知,扭曲,危险……
说好的魔神之间战斗呢?摩拉克斯,你到底利用了…什么东西?
黑翼之魔神闭上双眼,在即将吞入鲸腹的瞬间,被长刃削去了头颅。
而在被削去的头颅瞬间,黑色的双翼化成刀刃,笔直地贯穿了达达利亚的胸口。
星海之鲸的巨口吞下了魔神的血肉。
达达利亚低下头,看向似乎没入胸前的羽翅,却不觉半分疼痛。他微微皱眉,眯起眼,才见得摩拉克斯施下的岩印早已化形,护在胸前,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为什么…”达达利亚摸向额头,触到冰冷的银角从额前凸起,又很快隐去了。吞星之鲸似乎也感到了青年情绪渐渐冷却,动作变得缓慢下来,不再横冲直撞,停在原地,等待着主人新的命令。
摩拉克斯从身后赶来,看着达达利亚手持长刃,不再行动,似乎冷静些了,这才放心。并非没有十成把制住青年,只是他答应过达达利亚,不再以岩印控制对方的行动,所谓契约不可违背,即是如此。
况且,他身旁的那只不属于提瓦特的生命体……
“哦,摩拉克斯…”
达达利亚回过身,眼中泛出一股难以言述的空白。并不是爽快,更不是悲伤,只是一种比疲惫更加麻木的表情,很难想象这样的反应会出现在自诩兵刃的青年的身上:“敌人…”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终于有了些反应,表情也稍微灵动起来:“哦,对了,敌人…哪里有敌人?”
摩拉克斯将达达利亚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紧蹙。
果然,诸多魔神的诅咒,还有那一碗酒,将达达利亚灵魂中非人的一部分唤醒了。想来那只鲸鱼并不是真正的游弋星海之物,只是沉寂在青年的灵魂之中,与之命运不停纠缠的一小部分罢了。不然莫说是沉玉谷,恐怕连这座方舟,这颗星球,都可以轻易地被其吞入腹中吧…
达达利亚这样空洞的反应,以及对战斗不同以往的空虚感受,正是“非人的那部分”在青年身上苏醒的证明。
“你…”摩拉克斯上前,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腕:“清醒些。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可达达利亚只是呆然地回头,他的双眼比之前变得更加暗淡无光,就像是一片诱人跌入,吞噬万物的深湖:“不…还没结束。我能感觉到…”
“敌人…在那边——”
伴随着低沉的鲸鸣,达达利亚额前的银色长角再次浮现。他挣开摩拉克斯的束缚,拉开步子,向人鱼魔神的方向冲去。
感受到主人战斗意志的巨鲸一甩巨大的胸鳍,紧跟对方冲了过去,让青年跃于自己的背上。
摩拉克斯立刻闪避,躲开这股骇人的气浪,却忽地趔趄:“呃、达达利亚!站住!”
他按住自己的手掌,吃痛地咬牙。尽管在接触人鱼魔神的喉咙之前,自己早已在掌心上做足了防御,但深渊的力量对于魔神,还是太过阴毒了——摩拉克斯动作变得稍微迟缓,但依旧紧跟着对方的步伐:“达达利亚!停下!”
但达达利亚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尖锐的银角剥夺着青年作为人类的思考,他的眼中只有那位将死亡引至沉玉谷的人鱼之魔神,再无他物;他的耳边只有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嘶吼,除此之外,不闻不见:
不要停下,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将这里的一切都清洗干净,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你是冰封万物的寒风,你是席卷万物的狂潮!你要成为漩涡,成为怒涛,成为铅云,成为风暴[1]!
你要撕裂这虚假的天空,碾碎这不公平的一切;你要将高天之上的使者全部斩落,折下神明染血的羽翼,作为冰雪之国的陪葬!
纷争!毁灭!……绝望……疯狂!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天空,为了女皇!
——“达达利亚!”
摩拉克斯的声音从达达利亚的身后传来,却分明无法动摇青年分毫。可若任对方以这样的状态杀死魔神,只会让诅咒迅速扩散,无法封印,波及整个沉玉谷。
情势过于危机,摩拉克斯猛地伸臂,五指如鹰爪怒而撑开,只片刻,便软了下去。
用岩印强行封锁他的神智?或是束缚他的动作,哪怕会折断他的双腿?施他岩印本是用来守护,契约之神主动撕毁契约乃是逆天而行,更何况…
若不是天空给予了至冬战士们最严酷的惩罚,让青年的灵魂深处渴望着毁灭与复仇,凭达达利亚的心性,又怎会轻易被这样非人的意志利用…?
这样强行打断对方的行为,又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就和天空一同,在嗤笑并否定达达利亚的一切?
【——摩拉克斯,你绝没有自己想得那般无情。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的心呢?】
少女的问话及时地在耳畔响起,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气。
收起了施印之手,在人鱼之魔神嘶哑的尖叫声中,在达达利亚的利刃即将洞穿心脏的一瞬间,摩拉克斯厉声暴喝:
“——莫要任由自己沉沦,达达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