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他听到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响动,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一直响到天亮。又过了两天,他听到窗外下人的议论声。
“前天摔断了腿,这两天又一直做噩梦,说什么有狗追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还不是他自己作孽?村里的狗都叫他杀尽了,叫我说,这就是报应!”
秦镇邪想,看来那条黄狗的力量变强了,现在,它或许真能杀了秦有贵了。
第三天,孙氏把门打开了,她眼神依旧凶狠,面容却很憔悴。秦地主跟在她身后,开口道:“镇邪,你去看看有贵吧,你现在还能看到那些东西,是不是?”
这是秦地主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秦镇邪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说什么,但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他慢慢爬起来,声音沙哑道:“我想喝水。”
孙氏把他赶出去:“水等会再喝,快去看看有贵!”
一进秦有贵的屋子,秦镇邪就看到了冲天的黑气。秦有贵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呻吟道:“疼疼!”他身上那条黄狗已经有牛犊般大小,正用利齿狠狠撕咬咬着秦有贵的脖颈。
孙氏扑上前,焦急道:“乖宝,哪里疼?”秦有贵叫唤道:“哪都疼!娘,救救我!”孙氏转头急吼:“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看看有贵!”
那黄狗转动头颅,淌着血泪的眼睛对上了秦镇邪的视线。孙氏见他不说话,越发着急了:“你看见什么没有啊?快说啊!你以前不经常看见那些东西吗?怎么长大就看不见了?眼睛瞎了吗!”
秦地主也哀声催促:“镇邪啊,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们得救有贵啊。他是你弟弟,你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吧?我知道有贵平时对你不好,可做哥哥的怎么能跟弟弟计较呢?现在有贵都这样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严肃道:“镇邪,见死不救可也是杀人,你别忘了救你的仙人说过的话!”
仙人说过,他罪孽深重,不能杀生。秦镇邪想,那仙人说的话要真有用,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干脆装作看不见,让秦有贵就这么死吧。可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秦有贵之前是不是杀了条狗?母狗,黄色的。”
孙氏忙问:“有贵,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你快想想!”秦有贵艰难道:“对你咋知道?”秦镇邪说:“它现在正咬你脖子。”
“什么!”孙氏跳脚道,“该死的畜生——”“别骂它,那狗听得见。”孙氏立刻闭嘴了。秦镇邪对秦有贵说:“你杀了它,还杀了它的孩子,所以它现在来找你了。你要想活下去,就要获得它的原谅。”
秦有贵恐惧道:“怎,怎么获得原谅?”
秦镇邪想了会,问:“你把它的尸体扔在哪了?”
秦有贵记不清了,只说丢在沟里。夏天天热,找到时那狗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绿蝇攒动,恶臭熏天。没有人愿意下去捡狗,秦镇邪就自己下去了。沟上,人们站得远远的,纷纷都拿恐怖而怪异的眼神望着把狗装进袋子的少年——他还是光着手!等秦镇邪上来,他们退得更远了。
孙氏捏着鼻子问:“接下来干嘛?”秦镇邪说:“给它下葬。”“什么?”孙氏咬牙道,“给这畜狗?”她看向秦地主,后者犹豫道:“要多少钱?”
“不用多少,买副好点的棺材就行。”
秦地主纠结道:“还得买棺材?”
孙氏将他拉到一边,嘀咕道:“这小子没骗我们吧?大师快到了没有?”
秦地主说:“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孙氏咬牙道:“给畜生下葬,真他娘的见鬼。要我说这事没准就是他搞的,他都能看见鬼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你知道这兔崽子本来就喜欢欺负有贵!”
秦地主哀叹道:“现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要是请大夫,钱花得更多。”
孙氏恶狠狠道:“他要是敢害有贵,我就杀了他。”
秦地主表情有些异样,半晌道:“有贵还没出事呢。”
棺材准备好后,秦镇邪却没先去墓地,而是带秦有贵去了一片林子。孙氏心疼地说:“你干嘛呢?有贵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让他走路!”
“小狗还没找到。”秦镇邪指着一个小土包,对秦有贵说:“我把你杀的小狗埋在这了,你把它们挖出来吧。”
“什么?”秦有贵嚎道,“我不干!这是下人干的活,我才不干呢!”他边嚎边瞄向秦镇邪,只见他不说话,就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秦有贵心生惧意,嚎的声音不自觉小了。幸好孙氏及时接上,她大声嚷嚷:“有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牛老汉,你来挖!”
她叫那些佃农过来。秦镇邪皱起眉毛,说:“狗是他杀的。”
“算了算了,我替他挖。我是他老子,总没问题吧?”秦地主哀叹一声,把狗挖了出来。众下人看见那些小狗的惨样,都别过脸去。好不容易盖了棺,要下葬了,秦镇邪却说:“秦有贵,你得跟它们磕头道歉。”
秦有贵不敢置信地喊道:“你让我给狗磕头?你疯了吧?”
秦镇邪望着趴在秦有贵背上的黄狗,说:“那你问问它,不磕头行不行吧。”那狗立刻支起身体,露出血盆大口。众人看他对空气说话,都觉惊悚。秦地主惊骇道:“你看见什么了?有贵,该不是那黄狗要你下跪?你要不跪,那畜生该不会还来找你?”
秦有贵脸色青白交加,心中又怕又怒,他在原地杵了好一会,终于挪动步子,就在他要跪下去的瞬间,孙氏一脚踢翻棺材,怒吼道:“胡扯!我儿子怎么能给畜生磕头!老娘晕了头才会信你这白眼狼的话,你就是想羞辱我们有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