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莫磐后,惠慈大师叫来小沙弥洒扫庭院,更换香茗,静待贵客。不一时,有女官开道,惠缘大师引路,将一雍容华贵,花发满头的妇人引入惠慈大师的禅院。
惠慈大师早已在院门前等候,见到妇人近前,便迈步上前,施了个佛礼,温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妇人站定,定定的看了惠慈大师好一会,才张口道:“一别经年,你倒是越发的慈悲了。”
惠慈大师低眉顺眼的道:“贫僧日日受佛法熏陶,耳濡目染,自然消了些往年的戾气,让施主见笑了。”
妇人哼声道:“我看不是受佛法熏陶,是有佳儿承欢膝下,让你长了些慈父心肠吧!”
惠慈大师尴尬的咳了一声,光洁的脑门上直冒虚汗,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那妇人道:“罢了,进去吧。”
惠慈大师心里吁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随着妇人进了自己起居的禅院。
分宾主坐下后,众人退去,只留下一豆蔻年华的少女于身前侍候。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妇人只出神的看着庭院里硕果累累满枝头的红石榴不语,惠慈大师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妇人的神色,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倒是,坐在下首的豆蔻少女一副落落大方的做派,好奇的看着惠慈大师。
惠慈大师冲她笑笑,她也不害羞羞,也抿唇一笑,露出几分少女的明艳和可爱。
妇人见这一老一少笑的起劲,便将手里端着的茶盅在桌案上重重一放:“真是个老不修的,做了和尚也没见你收了拈花惹草的性子!”
惠慈大师跟少女脸上同时一僵,都扭头看向妇人,一个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不明白自家祖母什么意思,一个眼里则充满了无奈,叹声道:“你还是这么个爆碳性子,心直口快的。”又道:“这个就是你孙女吧?”
妇人没有回答,只道:“宁儿,给惠慈大师见礼。”
姚宁依言起身,给惠慈大师福了一礼,口称:“见过大师。”
惠慈大师连忙回了一礼,念了声:“阿弥陀佛!”
见完礼后,惠慈大师就叫来在禅院里听候吩咐的了知和尚领姚宁去看些寺里景致。
等房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惠慈大师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何苦来这一趟,我也未必就有什么事。”
妇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当年,我以长公主之尊,也以为未必会有什么事,到最后,还不是将我的命根子折了去?他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被人害了去,纵使让那人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说道最后,脸颊上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泪。
惠慈大师劝道:“缘来缘去皆是命,你怎不知他已重新投胎,另觅良缘?”
长公主拭去颊边泪珠,说道:“我也这样告诉我自己的。我日日在佛前为他念经祈福,就是盼望他来生能托付个好人家,不要再受这些无妄之灾,能平安终老,寿终正寝。”又动情道:“我既已尝到失去的滋味,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去陪侍那样的一个人。”
惠慈大师道:“他原本并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只不过…”
长公主质问道:“只不过什么?你还想着他的那些好?你怎不知都是骗你的?”
惠慈大师低眉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往事已矣,他既想见我,我自然要去见他一面,也好了却最后的因果。”
长公主问他:“你决定了?你一定要去?”
惠慈大师肯定道:“必须去。”
长公主又问:“你有几分把握?”
惠慈大师回道:“一分。”
长公主惊怒道:“只一分把握你就敢去,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惠慈大师笑笑,道:“原本只有一分,现下你来了,圣上必会顾念一些,我倒有了三分把握。”
长公主道:“三分还是太小了,不如我去回了皇兄,就说你,就说你病的起不了身了。”
惠慈大师噗嗤笑道:“这话你信吗?”
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说道:“总得想个法子,找个借口。”
惠慈大师笑叹道:“总是要回去一趟的,毕竟是留着同一个祖宗的血,还没出五服呢,他也不至于就要了我的命。况且,我已…”
已经什么?长公主想问问他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后手,又怕问出来会坏了安排,便止住了疑问,最后只得问他:“什么时候启程?”
惠慈大师却道:“不急。你今日来见我,不只是说这些吧?”
长公主叹息一声:“瞒不过你。今日我来,除了你的事,还想请你看看宁儿的姻缘。”
惠慈大师疑惑道:“她还愁嫁?”
长公主道:“以前自然是不愁嫁的,现在嘛,我看着京里那些人的嘴脸就觉面目可憎。况且,那些个公候子弟,个个软脚虾一般,没一个能看的。文官重臣那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但现下时局未定,我是真的怕了,就怕选错了人,害了宁儿。左右她明年才及荆,我便带她出来逛逛,也好请你看一看,到底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合适。”
惠慈大师沉吟了一番,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的上眼。”
长公主感兴趣道:“谁?”
惠慈大师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正是我养的小子。”
长公主睁大了眼睛,只拿手指头指着惠慈大师气的说不出话来:“宁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许的吗?”
惠慈大师不服道:“你都还没见过他,你怎知你就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