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苍穹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对此场景毫不慌张。和景霖相比,宋云舟这威胁不过皮肉之痒。
宋云舟和景霖的立场不同,看来那回牢狱之狱纯属意外。
“你太天真了吧。”木苍穹评价道,“景霖是当朝丞相,你不过是他管在府内的夫人而已。井底之蛙企图望尽天下?当今淮国如何百姓如何边关如何,你知道多少。昌永史记岁和史记你又了解多少。甚至我说个更贴切的,你能认清你夫君的处境吗?”
宋云舟愣住了。
这些,他好像并不全部知晓。
他只知道,景霖是淮国奸臣,是史书中妥妥的“大反派”。反派做的事很容易理解,通规一句话——搞破坏,拦住正派的路。
所以在他下意识里,景霖就是一直在履行“反派之道”,甚至于谋反之心。宋云舟早看出景霖对圣上不爽了,原先他也好言相劝过,得来的不过景霖白眼。
何况景霖时常给他一副“我又要干坏事了”的感觉,他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他所能用到的渠道去猜想景霖的计划,再毁掉。
他不断企图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化”景霖,带景霖去打猎、送景霖生辰礼、陪景霖逛花街。他想要告诉景霖,这世上是有善的,只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放弃谋反之心,他景霖权倾朝野,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宋云舟和景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宋云舟的气运同景霖绑在一起,他自然是希望景霖能够好好的。
但是,但是他好像,真的没有再考虑其他的了。
“所以你是说,我在多管闲事?”宋云舟回道。
“所以我在劝你,还是好好做个贤内夫人吧。”木苍穹道,“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木苍穹又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就是喜欢教育小的,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欣赏自己了,遥想他当年年轻气盛,也是错付了。如今这半截身子入了土,就老想把经验之谈说道说道。
——也不该说半截身子入了土,他还被景霖刨出来了点呢。
看到宋云舟吃焉,他心情不知怎么就舒畅了,又贴心说道:“你要在这住两日,挺好的。这里日日梵音,清心净骨。你在这潜心度化个两日,待出去后看事情也就更加通透了。等会给你备好饭哈,你那大肉我还记着呢。”
说罢也不管宋云舟,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日上三竿,寺庙的大铜钟被敲响了。
宋云舟撑了下桌子,连拐杖都没用上就跳到门前,静看寺中院景。
“来着费这么大劲,原来就是来挨骂的?”宋云舟将脚轻轻踩在地上,兀自喃喃,“难怪你肯让我来。”
这昌王是将要——或许已经成为景霖的阶下囚了。
·
两日后。
景霖清早便来了护国寺,理都没理对他示好的方丈,一跃进入了最偏僻的僧房,待了一炷香才出来。
方丈前两日听木苍穹吩咐,方知他不仅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惹了营救他主子的恩人。这心头万分焦躁,天不亮就站在寺门前,准备给景霖赔个不是。
结果景霖径直绕开它,径直走向他主子的僧房,还在里面待了一炷香。
“施主,日后您要是来,贫僧必开门迎接,前两日是贫僧失态,还望施主见谅。”方丈一见景霖出来就跟在景霖身边,道,“夫人也是有好好招待的,施主尽管放心。”
“他真好好呆着了,没走?”景霖这才停下脚步,询问道。他狐疑地回头看了眼木苍穹的僧房,得出结论,“见过?”
应该是见过了的,方才与木苍穹谈话,木苍穹还调侃宋云舟挺好的,江南时候还给他吃肉。
木苍穹遭过熟人背叛,也知道在这大淮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见到宋云舟这没脸没皮货也好提个醒。这景霖并不意外。
他只是奇怪,宋云舟还真听进去了不成?
怎么他提醒宋云舟,宋云舟就当耳旁风;木苍穹提醒宋云舟,宋云舟就洗耳恭听呢?
这让景霖无端产生一股名为“挫败感”的东西。
“额,见过一回。”方丈把景霖领到法堂,弯身抬手,“夫人也没走过,来回有好几个小师弟们在照料,夫人没嫌弃。”
法堂里众僧人正在诵经,木鱼隔一会敲一会。景霖站在门外,看到宋云舟站在角落里。
和尚特意为他摆了张桌子,上面放上经书,旁边还放了个木鱼。宋云舟似是聚精会神,又似心不在焉。嘴巴没出个声,木鱼敲得还挺勤。
景霖嘴角不禁抽了一下,立马转身欲走:“我还是在客房等着。”
宋云舟的脑子不会被经文诵呆了吧,怎么这副模样?看得浑身膈应,是不是一早就不该让他来……
好在宋云舟一个激灵立马回神,正好看着了要走的景霖,急忙扔下木鱼,一手扶在门柱子上——他腿还要个几日才能下地。宋云舟再次伸出他的尔康手:“夫君——”
景霖吐出一口气,回头。
这声喊得急迫,尾音又似蜿蜒山脉九曲十八弯,一下把法堂里所有僧人都怔住了,僧人们集体把目光转向宋云舟。
宋云舟对那群僧人行了个礼,就拿着拐杖一瘸一瘸地朝景霖走过来。其动作之缓慢,景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要装可怜了。
“怀玉啊,经此修行,我受益匪浅啊。”宋云舟道。
景霖:……
“……你喜欢吃素?”景霖想了一会,终于问道。
能让宋云舟“受益匪浅”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经文。衣食住行四样,衣是府里的,食排第二,景霖综合一下,便有了此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