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公爵虽不如他父兄忠诚,但对我还算尊重。”安妮·博林回答道,对约克公爵的风流,她婚前就有预感,也从没觉得约克公爵能对她保持持久的兴趣,但结婚近一年,他的表现确实比她预想的好很多,虽然也会在宴会上同人调情,但至少没有公开包养情妇,对她来说这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那真是太好了。”克洛德王后道,她不知内情,因此是真的由衷为安妮·博林高兴,她还想说什么,但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痛苦表情,伸手想要抓挠自己的后颈却很快克制住,而她的侍女立刻为她解开后颈的衣物并为她涂抹一种奇怪的液体,“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博林一怔。
“是梅毒。”克洛德王后露出一个忧伤的微笑,“我从两三年前就被这种疾病不幸地诅咒,医生说我活不了太久。”
拯救
“梅毒”是近三十年来欧洲最流行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疾病,据说是由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从新大陆带来,他的水手们与当地的妇女发生关系,在回国后仍然保持着浪荡的生活,这种可怕的疾病因此开始在西班牙流行。
但梅毒在欧洲的大规模流行还要“归功”于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博热的安妮的弟弟,路易十二世的前任,布列塔尼的安妮第一个法王丈夫)远征意大利,在这场战争中,他雇佣了欧洲各地的士兵,其中也包括曾经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远航新大陆的水手和来自西班牙的雇佣军。
这种可怕的疾病迅速传遍了整支军队,间接导致了查理八世的铩羽而归,而返乡的士兵则将这种疾病传播到了欧洲各地,令欧洲人闻风丧胆。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疾病在私生活混乱的男人和妓女之间更为流行,因此也被认为是上帝对不忠者的诅咒,而克洛德王后一向虔诚自持,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婚姻之事,她因为什么原因感染上这一可怕疾病不得而知。
安妮·博林紧紧盯着克洛德王后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溃烂,发黑,还伴步着大大小小的脓疮,这可怖的症状被掩盖在华丽的服饰下,但王后华袍之下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她的脸部肌肉极其明显地颤动,最后终于颓然垂下头。
“天哪”她喃喃道,在这一刻深恨天主的不公,为何弗朗索瓦一世的行为需要让克洛德王后承担代价,她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布列塔尼的安妮能够活得久一些,久到能看到克洛德王后结婚,不管对象是约克公爵还是其他人,“如果您母亲还在,她一定不会看着您忍受这样的人生,她一定不会让您染上这样的疾病”
“我母亲一生都在抗争,可我没有她那样坚定的心智,如果我像她那样对抗自己既定的命运,我的下场会更凄惨,而结果也是让勒妮或者我的女儿重复我的人生,就像我重复我母亲的人生一样。”和安妮·博林相比,克洛德王后反而要平静许多,或许她曾经也为她的命运哭泣过,但哭泣无济于事,因此她早已麻木,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安妮·博林道,“这是上帝的安排,安妮,如果我当年嫁给了约克公爵,谁又能保证他一定会如喜爱你一样喜爱我,所以你不必觉得占用或者亏欠我什么,看到你能够得到幸福,我真的非常开心,如果你想要我快乐些,就请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中多陪伴我吧,我非常感谢你能够陪伴我,曾经如此,现在也是。”
“我会的。”安妮·博林哽咽道,而克洛德王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但这样的善意反而让安妮·博林更加觉得悲伤。起身的瞬间,安妮·博林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迅速敛起衣裙,带着一丝慌乱离开了克洛德王后的宫室,来到室外后,她再次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巴黎的阳光十分明媚,公平地照耀着王子与贫民,可这样的阳光从没有照耀到克洛德王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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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王后的归来只在少数人心中算得上一件新闻,其中还包含着一部分讥讽者,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归属问题。
为了这顶皇冠,弗朗索瓦一世已经付出了大量金钱,连带着被一再提及他在埃夫勒的耻辱往事,因此这顶皇冠于他而言意义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荣耀与利益,更关乎他的个人尊严,而在错失了西班牙的摄政权(基本也可以宣告退出西班牙王位的竞争)后,查理王子更不能忍受自己再失去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这意味着他在尼德兰的领地会被三面包围,而奥地利的领地也很难再实现有效控制。
对于哈布斯堡家族而言,德意志的皇位归属攸关家族命运,因此查理王子已经开始在尼德兰和洛林花钱雇佣军队并征召士兵,而弗朗索瓦一世也不甘示弱,要求洛林公爵防御东南部的边境。鉴于关于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竞选已经趋于白热化,甚至有擦枪走火的征兆,约克公爵再散漫天真也能意识到氛围的紧张,因此他也收敛了几分不再如前段时间般执着地激怒弗朗索瓦一世,这对他来说这已经算分外安分守己了。
而当他结束了一天的玩乐,意犹未尽地回到大使官邸后,他发现他的妻子正有些忧郁地坐在壁炉边,这令他有些讶异,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安妮·博林像是灌木丛中野蛮生长的蔷薇,即便不算绝顶美丽却足够野性扎手,因此在看到她露出如此柔弱彷徨的一面时他倍感诧异,继而又生出一层怜惜之意,他立刻坐到了安妮·博林身边:“亲爱的,你为何如此忧愁,是这华丽的宅邸和你丈夫的爱都不足以抚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