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多年,覃骕听到接连而来的消息,感到后背密匝匝地出了一层汗。
拿下梁州后,他确实在军中生了一场病,以至于引起了大晛国内的种种猜疑。但他也恰巧利用这个时间,秘密巩固了梁州西南面的峻县。相对于建在中部的梁州城池,峻县才是守卫梁州的第一道防卫。
他能设想到赵釴猜到他主力不在梁州城中的战略,但没有设想过赵釴能和西面的雍州军合作。雍州如今依然是大晛的尘土,臣服于朝廷,不可能连雍州军也起来造反了。
覃骕在帐中召开会议,下令部队放弃雍州军,立刻回守峻县大营。
赵釴这一次北上,到此时终于彻底激起他的斗志。
梁州城恢复生机之相是他大半年以来的刻意为之,赵釴就算此时得了,得到的也是一座空壳子,城中的粮草器械早已尽数转移到峻县大本营。
他依靠峻县大本营,面对赵釴的靖安军仍然可以保持优势。
太初宫重华殿。
朝会的时间已比往日多了两个时辰,但殿中元庆帝和群臣都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出使东海与白济新罗两国交涉和南下交州海岸查商船的人选已经定好。现在就是北上梁州剿灭叛贼赵釴的主帅人选仍然没有定。
有人提议赵釴不可小觑,此次讨伐须由一位皇室宗亲或者皇子坐镇,得到群臣的附议。赵釴虽然隐退多年,但那毕竟是曾经的杀神。
此提议一得到元庆帝的许可,太子皇甫承畴和六皇子皇甫仲霆皆跪在殿中自请领兵。
元庆帝却没有允准二人。
“太子,不日就是南海占婆国国主率群臣抵达我建康城朝见的日子,你须代朕在京中招待占婆国主。至于仲霆,你虽勇气可嘉,但尚未有过领兵上战场的经验,或不能担此重任。”
这时左都御史上前道:“陛下,若是要论领兵上战场的经验,臣倒是有一个人选,祯王殿下。祯王殿下元庆二十七年间曾领军东海,后又为陛下镇守边疆长达一载有余。虽然只是作为随行副将,但领兵经验不输于军中将领。”
一直站在诸王队伍中沉默无言的祯王皇甫兆玉不得不出列,也跪在殿中,向元庆帝说道:“儿臣多谢都御史大人信任,儿臣才虽平庸,但值此用人之际,愿全力以赴为父皇分忧,儿臣请往梁州,代父皇平定赵釴之叛。”
元庆帝和群臣商议之下,确实觉得祯王是最合适随军出征的皇子人选。当即赐上尚方宝剑和虎符,命犒赏三军,即日领十万兵马开拔梁州平叛。
长熇军是大晛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劲旅,大营就设在建康往北二百里的山原地带,有守卫京师之职。
兵部尚书付鼎将留存兵部的虎符交给主将王宗仕和祯王殿下,在大营中目送十万长熇军浩浩荡荡开拔而去,一时心情竟有些微妙的复杂。
他是元庆朝的老臣了,长熇军打下江山旗号初立的时候,他已在朝中。赵釴做了十年的长熇军主帅,没想到多年过去,长熇军再次被调动北上,居然是去剿灭他。
付鼎望着那远远而去迎风飘起的大纛,令自己收回眺望的目光。赵釴手下只有杂兵五万,而祯王手中的尚方宝剑专斩逆臣,赵釴到底能在梁州雄踞多久。
梁州城中,靖安军的大纛同样在北风中飘扬。
元骥在北部诸州招募的三万青壮正在加紧整顿训练,梁州城却每天仍有流民来投奔。元骥想起他出发去募兵时赵釴说的话,乱世之中,吃饭大过朝廷,再卑微的小民都会明白谁能给他们活路。
赵釴修书一封派人前去答谢雍州刺史,光是答谢当然不够,他也附上了之前许诺过他的东西。
主帅帐中于今早得到消息,朝廷四皇子和大将王宗仕已领十万长熇军,星夜疾驰往梁州平叛。同时也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北滦国主因梁州局势变化,已释放囚禁在四方馆中大半年的赵执等使臣。
此行北上的一个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被放出那囚馆,他可以肯定没人能轻易制住那孩子。
元骥登上城楼,看到赵釴正独自站在夕阳中。
“将军,可是有什么疑虑?”
“我并未有什么疑虑。”赵釴缓缓答道:“我既已决定违逆朝廷,成功迫使北滦放出阿执,那便再无顾虑。如今朝廷视我为叛贼,也是我此行该有的下场,但不足以让我一昧顾惜性命。”
“将军还准备做什么?”
“既然靖安军旗号已立,那就把北滦军赶出我大晛,还梁州一个安宁。那时即使被宝剑拦腰斩断,我又有何憾。”
元骥心潮一荡,跪在他身侧。“属下愿为前锋,攻打峻县北滦大营!”
“元骥,你的忠心我早已知晓。只是如今我又更重要的任务交付于你,万一日后我身死……”
元骥抬起头,“将军请吩咐。”
“你一定要留下性命,替我前往交州,把阿执的母亲送到南海,并照顾她在南海生活。”
元骥心中猜到了,赵釴唯一的后顾之忧就是慕容氏。
“是,我听将军的。”
“起来吧。”赵釴并没有犹豫,“着急百夫长以上将领,半刻钟后在我帐中集合。”
“是。”
覃骕弃梁州城池,在峻县选址安营时,就已经勘察好了此处的地形地势。梁州城西南面的峻县不仅离大晛其他洲土更近,而且南有峻河补给,背靠高山,是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任何人想拿下这里都不容易,何况他有六万驻军。
大晛朝中如今的形势很是有意思。十万长熇军北上,竟是拿着尚方宝剑来斩杀赵釴的,至于收复梁州,在那位陛下看来根本没有处理逆臣重要。但,他也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