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好痛,眼泪就那么汹涌地冒了出来,我闭上眼睛,手忙脚乱地摸出被子裹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全身发冷,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
“真真,你怎么了?”任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可以感觉到他站得很近,或许我和他脸只隔了一层被子,或许他手里还拿着那把刀……一想到这个,我就用力把自己缩起来,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恨不能直接从他眼前消失。
“真真,你别闷坏自己,我现在就出去,叫护士进来好不好?”
好,好,你快出去,最好把刀也带出去……我咬着被子,不停地发着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听到他的叹气声,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到门开和门关的声音。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镇定下来,一点点掀开被子。
房里空无一人,角落里的小桌上,放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和小巧的水果刀。
我打开窗,见楼下无人来往,便用尽全力,把水果刀狠狠地扔了下去。
亲眼见到刀坠入了绿化带里,被浓密的灌木丛遮住,我才长出一口气,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
摸摸后背,已然一片冰凉。
等护士过来时,我已经躺回了床上,佯装平静地和她打招呼。
她问了我两句,然后转身朝门外喊:“没什么问题嘛,病人情绪很稳定。”我才发现,任珉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护士离开后,任珉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我勾勾嘴角,却挤不出一个笑来。
任珉离开之后,我就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数天花板上的裂痕,一道两道三四道……看来这家医院也需要好好整修一番了。
除了这样,我根本不敢放任自己的脑子,去想其他任何事情。我恨这种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状态,如果身体好一点,我至少还能用工作麻痹自己,让自己忘却那些前尘往事。
门又被推开,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我坐直身体,看见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的语气里有控制不住的浓浓敌意。
任珉走过来,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碗放到我床头:“苹果泥,我问过医生了,你是可以吃的。”
我看着碗里的散发着苹果香甜气息的泥状物,因为氧化的关系,表面已经变成了棕黄色。
“你亲手弄的?”我抬头问他。
任珉点头,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
脑中又闪现出他拿着锋利的刀子,挑开苹果皮的画面,苹果慢慢变成一个人,长者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他还是拿着那把刀子,轻而易举地挑开那人的皮肉,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淡漠而专注……
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推开那碗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眼角瞟到任珉的脚在靠近,我强忍着不适对他道:“你别过来,请你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呆着。”
“不行,你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任珉的手伸过来,我闪避不及,被他按住了肩膀。
“痛——”肩头传来刀割一般的剧烈疼痛,我皱着眉头大喊出来,我从不知道,自己能发出那么凄厉的声音。
任珉终于松开手,受惊一般地看着我:“真真,你哪里痛?你到底怎么了?”
“出去,出去……”我已经无力再想怎么回答他,只能不断重复这两个字。胃里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我翻过身背对着他,费力地抬起手捂在耳边。
我不知道任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护士来给我送药时,随口提了一句:“任先生说他先回去了,请您好好休养,医药费他会支付,请您不必担心。”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的确已经不再担心了。
今天这件事情,让我看清楚了一切。即使现在和以后的任珉,会让我有一刻的感动,甚至让我产生一些好感,我和他之间,也再没有重圆的可能。
那些渐渐变得久远的黑暗回忆,其实并没有被遗忘,而是变成了我和任珉之间,一道永远无法填平的鸿沟。它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出现,然后勾起我对任珉所有的负面情绪,让我即使被他触碰一下都觉得剧痛,让我即使看到他都觉得难受。
哪怕明知道错不在这个任珉,明知道他对我甚至比我曾经期待的更好,可心里的那道鸿沟太深了,我试着勉强自己,结果却是如今天这般的惨烈。
所以,不该再有任何动摇了。
开阔…
晚饭的点,崔牧生背着他的登山包回来了。一进病房就问我:“任先生是谁?我们报社的?”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也许是听护士说的,要不然他现在应该还在我原先那间病房里,奇怪叶书真到底去哪里了呢。
“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同学。今天挺热的吧,你渴吗?我帮你倒水”我转移开话题,作势要下床。
“别,你躺着,我自己倒就行。”崔牧生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我手边,然后又问我:“普通同学会这么讲义气?又是帮你转高级病房,又是帮你付医药费?”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和崔牧生之间已经很熟到不用客套了,我把他当做弟弟来看,他也喊我一声大哥。
“是是是,不问就不问。”崔牧生很嫌弃地看着我被我放在一边的白粥:“天天都喝粥,你不觉得嘴淡?”
我叹气:“觉得又有什么用,除了白粥和小菜,他们什么都不给我。”
“嘿嘿。”崔牧生窃笑着,拿出一个烤鸡在我面前挥了挥:“怎么样,我够想着您吧?为了躲过小护士们的眼睛,我可以把它和我尊贵的镜头放在一个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