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了,池瑜想了想,最终没有在沙发上坐下,只是站在一边。
季司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姿态很优雅,仿佛在高级咖啡厅里办公的总裁,正在听下属汇报──尽管他手里的咖啡是装在一次性纸杯里。
“晚上去派出所干什么?”
“……家里的事情。”说是家,其实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妈妈的家,并不是他的家。
季司程不疾不徐放下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池瑜以为他要走了,下一秒却被男人单手攀住脖子,略带薄茧的大拇指在已经结痂的咬痕上摩挲。
“那你刚才为什么自残?”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季司程就很喜欢在接吻的时候摸他的脖子,熟悉的温柔动作,让池瑜有点恍惚,甚至以为他要吻下来。
“我没……”
“想好了再回答。”
“我没有。”池瑜还是否认,他不想在季司程面前暴露他怪异畸形的心理问题。
他不想看到季司程可怜他。
季司程审视着盯着他,仿佛要把池瑜心底的秘密洞穿,良久,池瑜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手轻扣住池瑜的下巴,试探地俯下脸,用微凉的舌尖撬开他的牙齿。
季司程的唇齿间淡淡的咖啡味混杂着烟草的气息,熟练地添吮着他的唇。
两人舌尖亲密地推拉,就在池瑜忍不住条件反射要回吻时,季司程却突然分开了。
看着池瑜噙满泪水的潋滟双眸,睫毛也被打湿,季司程无奈地轻拂去他眼角的泪。
“对不起,是我的错,别哭了,我马上就走,不会再做什么了。”
虚幻之境综合征
临近月底,下班前两小时,池瑜把蔡主任要求的文章初稿交到了办公室。
蔡主任脱下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根,赞赏道:“很好,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交给我完整度这么高的文章,这篇文章里提出的观点都挺新颖的。只是有一点,学术写作中所看重的是陈述基于证据推理,还有几天时间,你再酌情增添一些典型的案例进去,效果会更好,简单修改一下,明天交给我。”
池瑜没有过多怨言应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案例?典型案例?
池瑜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机搜索国内外罕见心理病的真实案例。突然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虚幻之境综合征──研究最新进展,第二例患者出现,究竟是超能力?还是患者的谎言?”
池瑜点开查看,随着越看越深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突然他瞳孔骤缩,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蔡主任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开,刚离开不到二十分钟的池瑜又闯了进来。
“蔡老师!你看这个!”
平时冷静自持的学生此时脸上尽是惊慌失措,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蔡主任接过青年的手机,眯着眼睛浏览。
“这是什么病!这篇文章是真的假的?”
蔡主任推了推眼镜,“这个病征目前公开报道的只有寥寥几例,即使刨去其中部分患者存在故意欺瞒捏造事实的情况,普遍研究者认为,这唯二两例确诊患者的真实性也尚且存疑。”
“通过志愿者长期的配合和多次实验,得出的数据表明,罹患此病的患者察言观色的能力通常比普通人高出几倍,这使得他们的心思比他人更为敏感,情感波动更为强烈。因此,目前确诊虚幻之境综合征的两位患者,同时也存在着严重的情感障碍,焦虑症强迫症等伴随症状,这也导致他们背后真正的疾病很容易被掩盖。”
大脑一片宕机,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所以说从小到大,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红叉都是自己的幻想?因为自己从细节,潜意识里判断妈妈不爱自己了,所以六岁的池瑜第一次在视觉上虚构出了现实中不存在的景象。
又因为自己从小辗转寄人篱下于亲戚家,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为了肯定对他人喜好的判断,所以虚构测谎的能力被延续。
那几年前……几年前季司程的答案……或许也是自己拙劣的主观判断之后,轻率给对方安放的罪名。
想到对方当时一片死寂的眼神,池瑜惶然地闭上了眼睛。
“小池?小池?你怎么了?”蔡主任发现池瑜有点不对劲,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
“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药放在哪里?深呼吸,放松,放轻松。”
“……我没事,谢谢主任,我今天的事情做完了,可以先回去休息吗?”池瑜虚弱地说。
“可以可以,你赶紧回家休息一下,记得吃药。”蔡主任轻拍几下池瑜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保安亭里的保安从手机里播放的悬疑电影中抬头,发现从早上开始就没停的雨,已经逐渐变小了,他起身伸懒腰,正打算打电话问问同事怎么还不来接班,突然发现闸门外站着一个人。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人呆滞地抬头,保安发现竟然是好几年前在季先生家做过家教的青年。
青年长相很突出,而且每次出门进门都会和他打招呼,所以保安没费什么劲就认出来了。
“诶,池先生,你怎么没打伞?您要找季先生吗,我帮您联系一下吧。”
冰冷的雨水湿透了池瑜的衣服,水从头发不停滴落,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没事,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就算当时季司程是真的喜欢自己有什么用?自己当时口不择言说的话,早就已经将他无情推远,自己怎么能奢求和他讲清楚以后,还能祈求他的原谅,期盼他能再次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