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齐聿白头痛,心底那股不安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他寻不到有力的证据佐证,却一遍又一遍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昭懿公主变了,不再同从前那边依赖他,信任他,任他设计摆布了。
横竖劝也劝不动,见小公主只顾自己高兴,根本无视赵禧的死活,齐聿白听着河中那人挣扎的声音愈来愈低,只得铤而走险。
他斥令太子御下的右骁卫,道:“御史中丞位居言官之首,赵大人年迈,膝下只此一子,若因昭懿公主一人意气用事,而蒙受老年丧子之痛,敢问诸位良心安否!能承受住赵大人问罪定刑之怒否!”
齐聿白面朝围观众人,声情并茂,悲怆道:“诸位皆为人父母,为人子女,自当能体谅舐犊之情,反哺之私。若今日被推下水泄愤的人是你们的子女,明明近在咫尺,却因受制于人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溺毙,为人父母者心中当作何感想……”
齐氏长公子的贤名本就名扬京城,而今这番肺腑之言字字掷地有声,催人泪下。
早市来往者众多,其中不乏年迈者,诞育子女者,听得心头一热,眼泪便滚滚而下。
转眼之间,舆论便被煽动偏至因着昭懿公主一人意气用事,致使赵大人的独子久浸河中即将溺毙这一风向。
“齐聿白你少拿满口的道德仁义压制本公主!”
殷灵栖一面吃着刚蒸好的热乎乎的甜糕,一面耐着性子听他胡扯。
糕吃饱了,殷灵栖接过侍女递来的熏过木樨香的手帕仔细净了手,待到指尖袖上一派的香甜细腻,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去看热闹。
“你心中所想若真如口上所述那般高尚正义,便也该先看到是赵禧醉酒闹事,当街强抢民女!”
殷灵栖轻轻瞥了一眼,近身侍奉的宫人会意,便将郡主府的婢女松萝领上前来。
“劳烦长公子睁大了眼睛,好生看清楚被赵禧欺凌的小姑娘摔成了什么模样。”
松萝的伤口早已被殷灵栖命人简单清洗包扎了,但一眼望过去,伤势仍很狰狞骇人。
她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家被身形壮硕的府丁扯着头发拖拽在地,头上蓬乱,鬓边发丝断裂处见了血,袄裙在地面上摩擦破败,手臂上皮肤擦伤擦得皆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松萝怯怯缩在宫人身后,委屈地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围观众人看清了小丫头被欺负得皮破血流的模样,登时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怒意上涌,群情激愤。
“岂有此理!赵二强抢民女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就算是御史中丞的独子又如何!身份高贵便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所欲为了么!”
“咱们心疼他老子年迈做什么!他是他老子的命根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了吗!他的命是命,被他欺辱的这丫头的命就活该贱如草芥么!”
“若非昭懿公主及时解围,治住了冯二这个纨绔,只怕眼前这小丫头的下场只会更惨……”
民心愤慨,局势瞬间扭转。
殷灵栖望着齐聿白隐忍阴沉的面色,心情大好,慢悠悠地又捻了一块甜糕入口,莞尔一笑:
“长公子呀长公子,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也会因人而异呀。”
齐聿白见势不妙,低声吩咐心腹道:“别管公主那边,你们速去将冯公子捞上来,再晚一步,人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长公子着什么急呀,公子替赵禧开罪,御史中丞即便要算账,也算不到长公子头上,说不定还要谢谢你呢。”殷灵栖咽下糕点,又示意宫人去分了些吃食给受伤的松萝,这才空下时间理睬齐聿白一会儿。
“齐聿白,你在担心什么?你闻讯急着赶来保下赵禧,难道真的只是体谅年迈的御史中丞爱子之心?”
殷灵栖走至他面前,笑了笑,:“喜怒形于色,这可不像长公子一贯的作风,暴露心思了哦。”
齐聿白神情陡然一紧,心跳加快。
昭懿公主如今竟变得如此敏锐善察……
他的心思,竟没能藏过公主的眼么?
齐聿白心跳起伏,他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他缓和了口吻,不再疾言厉色,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和煦,唤殷灵栖:“公主。”
不,还不够。
“颂颂,”
齐聿白唤她的小字,声音清润:“我知道,颂颂还在生我的气。”
“上次入宫,是我一时心急,不够诚恳,言行有所冒失。我会重新去同陛下请罪,求得陛下的谅解与你的宽恕。”
他轻轻牵住殷灵栖的手,语气诚挚:“颂颂,我定不负你。”
“右骁卫!”
“在!”
殷灵栖强忍住恶心,问:“他方才哪只手碰的本宫!”
“回公主的话,是左手。”
左手……好……左手……
殷灵栖拿湿了的帕子用力揉搓手心,口中无声重复念着。
脏,好脏……
心底越来越烦躁,萌生出一种冲动。
她盯着齐聿白那只骨节分明、白净细长的手,暗暗想着,这么好看的手,这样能写就一手好字的手,长在齐聿白身上不取来观赏真是可惜了。
总有一天,她要把那只手剁下来,装进雕琢精巧镶嵌金玉的匣子里,送到齐聿白眼前,逼着他看,让他也陪自己一同欣赏。
憎意如野草自心底恣意疯长,手下揉搓的力道越来越大,眼看着小公主一双白皙柔软的手被揉搓地发红,宫人心疼地直叫唤,忙将殷灵栖的手按住。
“乖乖,咱们心下有什么怨气对着别人发泄呀,何苦来折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