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方进了漪澜殿正门,便听一道轻柔声音响起,“你来了。”
一细腰削肩的美人站在正殿外白玉栏杆外,双眸含笑。
王夫人今日穿一身极俏嫩的绿色上襦,下搭着绀蓝襦裙,长眉青黛描,手上纨扇摇。
看着便如十几岁的少女一般。
“王夫人应当盼着我来很久了。”殷陈亦含笑步上台阶,朝王夫人走过去。
她风姿依旧,倚着栏杆轻摇纨扇,看着一步步走上来的少女,“我知道你定会来的。”
引路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此间只剩她们两人,王夫人引她往偏殿走去,漪澜殿内亦是花木繁茂,大团大团的紫薇如云朵一般开得热闹。
殷陈观察着四周,望向东面高高耸立着的未央前殿。
王夫人往漪澜殿中那处茂密竹林去。
殷陈停入口处,颇为警觉地看着她。
王夫人含笑回头,招招纨扇,“放心,我可不像隆虑公主那样蠢笨,我要杀你,定不会在此处。”
殷陈一哂,她的消息倒是灵通,遂抬步跟在王夫人身后。
“王夫人要跟我透露什么?竟要这么避着旁人。”
王夫人步调缓缓轻移,终于站定,“殷姑子想知道甚呢?”
二人已到了竹林深处,满眼绿意衬得眼前美人更加娇俏,她扯着唇角,但眸中却没了方才的笑意。
身上的痒意又开始蔓延开来,殷陈搓了搓手臂,“卫皇后同先皇后曾是友人?”
王夫人掩面,一双媚眼睁大,似是很吃惊,“你怎知?”
“我还知,是你散播了二人关系不好的流言。”殷陈凑近王夫人,微扬着头盯着她的眉心。
王夫人生得高挑,但却被少女眼中的威压逼得后退了两步。
“就算二人从前是友人,难道就能是一辈子的友人了吗?卫皇后占去了先皇后的位置,先皇后心中应当很不好受。姑子又怎么确定是我散布流言,这对我有何好处?”王夫人试图避开同她的眼神接触,转向别处。
她的话不无道理,陈先皇后和卫皇后的关系,似乎与她并无甚利害关系。
可,王夫人既然散布了这样的消息,内里定有她还未想到的含义。
“夫人在怕什么?”少女眼眸中骤然聚起戾气,音调压得极低。
王夫人哼笑一声,正视殷陈,朱唇轻启,“你还想知道齐溪手中那枚玉严是谁的?”
“我已知晓那是陈先皇后之物,王夫人可否告知我,我姨母跟陈先皇后有何关系?”
“这个嘛。”王夫人身上的馨香扑鼻,故意拉长了音调,“你姨母之所以入宫,便是因为陈先皇后。”
殷陈拧眉,明明建元三年姨母和阿母入宫是为王太后的头疾,却又为何扯上陈阿娇?
王夫人抬手用纨扇接住一片落下的竹叶。
殷陈嗅到了她身上还有一丝药香,那香气似有若无,被香薰遮盖住。看来是早产生下二皇子刘闳之后,她身子一直没有调理过来,“你为何不惜用肚子里的孩子去陷害齐溪?”
王夫人面色僵了一瞬,继而又笑起来,略施粉黛的脸因这个笑更显生动起来,“你猜到齐溪是被我陷害,我又何尝愿意以身试险?”
“身不由己?”殷陈看着她面上的神情,是谁胁迫她用腹中孩子去陷害一个宫女。
王夫人用纨扇挡嘴,一副不可多言的模样,故作神秘地贴近殷陈,在她边上轻声道:“殷姑子会知道的,毕竟,殷姑子已经快接近真相了,还差一点儿,我期待你揭开真相的那一日早些到来。”
殷陈分毫不动,同样以耳语回敬道:“王夫人在李姬身上用了叫她急躁不安的香,难道陇西李氏也同王夫人有甚深仇大恨吗?”
王夫人笑而不语,回撤到安全位置,她知道殷陈这个人颇会使些狡诈手段,“未曾想殷姑子还真是个心怀大爱的医者,不若,你连同她一起救了。”
殷陈瞥她一眼,冷声道:“王夫人算计自己腹中胎儿也就罢了,竟也算计旁人腹中孩子,未免太过心毒了些。”
王夫人嗤笑一声,她今日笑得太过,眼角挤出了几丝极力想要掩盖住的笑纹,“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宫中之人都有两副面孔。你只瞧见了表象,你该往下俯瞰,看这金碧辉煌的未央宫,哪个不是人面鬼心之人?”
只是,她这些尖酸冷厉的话语说到最后竟也带了丝苦涩。
“这就是你为你自身的行径寻找的藉口吗?”殷陈看不透眼前这个单薄的女子,她姣好的面容下,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看到少女面上露出轻蔑,王夫人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她有何资格来指摘自己?自己不过为求自保,何错之有?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了怒火,“随你怎么想,藉口也罢,狠毒也罢,我没有个能给自己撑腰的母家,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
殷陈不在意她的说辞,转身便要离去。
“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自然不会明白我们的苦痛。”王夫人看着少女的背影,冷笑道。
“高高在上?”殷陈顿住脚步,回头睨了她一眼,“这个词说的可是我?”
王夫人却不再说话了,只拿那双眼望着殷陈。
那眼神中,多的是殷陈不想看懂的情绪。
她狠辣,怨毒,步步为营,算计身边的一切,甚至那个将她视作亲姊的李姬都能利用。
可殷陈说不上厌恶她,甚至,她还欣赏她的野心。
她曾见过许多有野心的女子,甚至于她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人。